1.我和死去的我(1 / 2)

“你知道歲聞嗎?”

“高三三班的歲聞,廟祝的養孫?”

“就是他。你說,他能不能看見妖魔鬼怪,會不會畫符請神?……”

***

市立雙語學院,高三三班。

放學的鈴聲已經敲過三遍,班級裏的同學大多回家了,隻剩下幾個值日做衛生的,還呆在教室中。

歲聞正在擦玻璃。

窗戶亮了,教室也跟著亮了。

金色的陽光潑入室內,照亮教室,也照亮窗前的人。

站在窗前的人身材頗為單薄,鼻梁上架一副遮了大半麵孔的黑框眼鏡,但餘下的那點輪廓,也能看出主人的清俊柔和;他發絲細細,有些蓬鬆,自窗戶外吹來的風撩起他的發尾,射過玻璃的陽光為他身上的白色襯衫鋪了一層燦爛鎏金。

他站在那裏,像是整個人攏在光中,額外溫暖。

歲聞擦完了手頭最後一塊玻璃。

收拾清潔工具的時候,他似乎不經意地朝身旁的教室角落看了一眼。

窗明幾淨的教室之中,唯獨角落不被陽光眷顧。

昏昏光線之外,一張桌子就藏在這陰暗的角落,像比其他桌子多擺放了好幾個年頭,灰撲撲似陳舊。

恰好這時,共同值日的女同學從教室的另一頭走來,站在那張灰撲撲的桌子旁邊,對歲聞說:

“歲聞,待會我有事要先走,能拜托你幫我應付一下衛生委員的檢查嗎……哈秋?哈秋!哈秋!”

話到一半,女同學突然開始猛打噴嚏。

果然……

歲聞不動聲色將灰撲撲的桌子往旁邊推了推,使女同學和桌子中間空出距離。

他說:“你還好嗎?吸到灰塵了?”

說也奇怪,一離開桌子,女同學的噴嚏就好了。

她納悶揉揉鼻尖:“現在沒事了。剛才說的事情可以嗎?”

歲聞推推眼鏡,溫吞一笑:“可以的,沒有問題。”

女同學回了個大大的笑容:“謝謝,今天麻煩你了!”

女同學離開以後,寬敞的教室再沒有第二個人。

歲聞的目光再度落在灰桌子上,他沉吟一會,突然將其搬出教室,放進花園。

花園之中,陽光燦燦,草色深綠,花朵粉白。

當明亮的陽光直直照射課桌五分鍾之後,附著於課桌上的灰翳突然翻湧,像是汙跡溶解於洗潔精一樣,溶解於熠熠明光之中。

餘下一張桌子,和教室裏的任何桌子一樣,嶄新潔淨。

下午五點,擁堵高峰。

人流擠滿道路,車流擠滿馬路。

但行走於道路中央,將手插在兜裏慢慢往前的歲聞卻和周圍的每一個人都相隔兩步距離,好像有個無形的罩子籠罩在他身周,將他與人群分割開來。

作為廟祝的養孫,歲聞似乎確實有些特異能力。

比如,他的雙眼可以看見一些突兀黯淡的區域,他的耳朵可以捕捉到一點區別人類聲音的“說話”,他的靈感會帶他避開奇怪的區域。

按照正常流程,他差不多應該開始降妖伏魔或者於降妖伏魔的過程中和妖怪發展一段跨越種族的友情與愛情了……但實話實說,從小到大,歲聞從未見過妖魔鬼怪。

他看到、聽到、感覺到的所有東西,有個特定的稱呼,叫做“物忌”;而歲家一家,也有個祖傳的行當,叫做“降物師”。

物忌,指物品的忌諱。

物品沒有生命,但有忌諱。而在特定地點、特定時間,被觸動了忌諱的物品,將會生出一層灰色如同霧氣附著在物體表麵的“翳”,這一層“翳”,可以直接影響到人類,這就是物忌。

人有強弱,物忌也有強有弱,微弱的物忌就像灰塵拂麵,最多讓人打個噴嚏;強大的物忌則會切實影響到人類,叫人頭破血流。

也因此,驅散陰翳,降服物忌,避消災害的人應運而生,他們被人稱之為——降物師。

這種隻在自己家裏能夠聽見的特有名詞給人的感覺還挺高大上的,族譜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一位高貴公主的歲氏也挺高大上的——雖然曆史上好像並沒有哪一位公主姓“歲”。

但是……

這一傳承自千年前的公主的降物力量源自血脈,且傳女不傳男。而歲氏一族直至歲聞這一代,已經十八代單傳沒有女娃了。

所以歲聞並不具備任何降物的能力。

從他往上數的十八代裏的所有傳人,甚至連感知物忌都做不到。

正因如此,這幾百年的時間裏,除了歲聞爺爺以外,再沒有第二個人把這份祖業當一回事,歲聞也不當一回事。

這不止是因為他明明感覺得到卻降服不了,最多把它們搬到室外曬曬太陽通通風;也不止是因為從小就被發現他才能的爺爺拿著本小破冊子追著要看要背,要把祖業發揚光大。

更多的還是因為……

“討厭……討厭……”

“你們……亂丟垃圾……亂丟垃圾……”

歲聞手捏空牛奶盒,默默看著說話的垃圾桶。

所以你一個垃圾桶,到底以什麼樣的心態抱怨人們亂丟垃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