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臨安梅雨(1 / 2)

臨安的黃梅時節,天色愈漸濕熱。臨安城上空被一塊漆黑的幕布鋪蓋,見不得一絲清朗。

雷聲滾滾,地上冒起的汩汩熱氣將蛾子炙烤得焦躁不安,撲棱棱地直往點著燈的屋子裏飛去。一隻、兩隻、三隻……

不斷地有蛾子撲向那一株火光,“劈劈啪啪……”。蛾子在燈籠裏四處亂撞,不消一會子隻聽啪的一聲,殞了。

宋宅

裝設十分精致的房間,直欞窗被狂風吹得吱吱呀呀響個不停,屋內燈影幢幢。

床沿耷拉著一隻枯瘦的手,指節分明,看不出一絲活氣。這手的主人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唯有從那因疼痛而微微皺起的眉依稀能看出她還有一口氣在。

女使將帕子浸在水中,撈出絞幹,如此反反複複地為床上的人擦拭著麵上那豆大的汗珠。

冬兒是宋家大娘子身邊的女使,年紀雖小,處事還算周到,這才被大娘子留在身邊。

說起宋家的大娘子,她可是臨安城人盡皆知的大孝女。

一年前宋員外駕鶴西遊,未留什麼隻言片語,隻留下妾室胡氏與一兒兩女。

當家的已去,宋家的財產誰占多誰占少成了大問題。

宋小郎君雖為嫡子,但年紀尚小,不能接手宋員外留下的酒樓——小宋酒家。

妾室雖在,但本朝有律令:妾室及其子女不能越過正室之子先行得到家產。

是以,身為嫡長女的宋家大娘子——宋酒,跪在宋員外的靈前發誓,必守“小宋酒家”直到阿弟及冠。屆時,家產如何分配,由及冠的宋小郎君定奪。

如此,事情才算翻過一頁,也無人再提。

宋員外去後的一年裏,宋大娘子將小宋酒家打理得井井有條,生意比之宋員外在世時的情況還要好。又因著宋大娘子得了臨安知府親筆題字的“孝”字牌匾,小宋酒家與官府之間的來往還算得上是暢通無阻。

可惜好景不長,也就是這一年裏,宋大娘子的身子每況愈下,大夫也查不出病因,隻得每日三頓滋補藥伺候著。

直至今日晌午,宋大娘子在書房中嘔血,突然暈厥過去。宋宅上上下下都猜測:大娘子這回怕是挺不過去了。

女使冬兒撈起袖子擦去臉上的淚水,抽抽搭搭地為宋大娘子擦拭額上的汗珠。在冬兒的心裏,大娘子是她終身的主子,一仆不侍二主,若是這回大娘子走了,她往後該去哪兒?

屋外一道驚雷炸響,床上的人兒猛地睜開雙眼,卻被床邊燃著的燭火光亮晃了眼,下意識地抬起枯瘦的手擋在眼前。

女使冬兒聽到宋酒的聲音,連忙將帕子丟在一旁,湊近喚道:“大娘子?您醒了不是?”

冬兒瘦小的身子將光亮遮了大半,宋酒眯著眼,就著冬兒的雙手吃力地坐起身來。

胃裏傳來一陣陣兒的絞痛,宋酒不由發怵,自己恐怕時日無多了……

“冬兒,君顧……咳咳咳……他可回來了?”

冬兒張嘴正要回話,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嬌軟的聲音,“女兄可起了?”

說話的是宋家的二娘子宋雪瀅,進門時手裏執著繪有花鳥的團扇。隻見她身著天青色上襦、銀紅色下裙,款式是時興的齊腰樣式,正襯她窈窕的身段。臂上搭著杏色披帛,行走時便會迎風而擺。

宋雪瀅的樣貌隨了宋家的二娘——胡氏,美人尖、丹鳳眼,原本是兩種極好的貌相,這點從胡氏那張臉便看得出來。

可是在宋雪瀅這裏稍稍走偏了點。因兩種極美極好的東西雜合在了這張臉上,整體一看,倒顯得沒什麼出色之處了。

宋酒倚在床頭,冰涼的手捂著疼得似火燒的胃,似乎這樣才會好受些。宋酒忍住了要咳嗽的衝動,虛弱一笑,眼神卻清亮無比。“雪瀅怎麼來了?阿姐無礙,要你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