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黑沒明地幹,人是不是吃不消?”我問黑蛋兒。
“沒事兒。我身體好著呢。嘿嘿。”黑蛋兒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你也就是仗著年輕。掙錢要緊,身體也要緊,黑蛋兒你不能把自己累垮了,身體是本錢。”我說他。
“我沒事兒。哥你也要保重身體哩,你比我費腦子,當官也不好當。”黑蛋兒說。我突然發現黑蛋兒變得比以前更會說話了。
“酒店裏的人對你好不好?”
“好呢。老板還給管我的人交代,說我是趙局長的親戚,要好好對待呢。哥,我這都是沾你的光哩。”
“這不算沾光。全靠你下苦呢,老板才給你開幾個錢!”
“好呢,哥。我就上夜班,一個月開八百呢。我聽說了,在我前頭幹的那一個鍋爐工一個月才開六百。還是哥你有麵子。我知足。前幾天有一回,幾個喝醉了的人鬧事,幾個保安治不住,我去幫忙把塊頭最大、脾氣最橫的一個小夥子胳膊扭住,弄得服服帖帖的,完了老板還送我一條煙。嘿嘿。”
“遇到跟人打架的事情你離得遠遠的,逞啥能呢?省得挨了誤傷。”我教訓黑蛋兒。我看他有點兒過於滿足現狀,需要適當地潑點兒冷水,“幹活兒也悠著點兒,累病了不見得就有人能管你!”
不幸被我言中。過了大約十來天,忽然我接到黑蛋兒的電話,說他在醫院躺著呢。他肯定是累病了。
我把手頭的事情安排了一下,急忙到醫院去看黑蛋兒。正好病房裏沒有別人,我進去的時候黑蛋兒滿臉喜慶,竟然還在哼哼唧唧唱秦腔,隻是臉色仍然黃裏帶灰,看上去沒有光采,人仍然在病床上躺著。
“怎麼回事兒?”我問。
“啊呀,哥您來了。不要緊,我就是在外頭吃壞了肚子,不停地拉稀,虛脫了。在這兒打了針,沒事兒了,我估計明兒就能上班去了。嘿嘿,沒事沒事。”黑蛋兒嘻皮笑臉說。
“我看也沒事兒。看你高興得嘴都咧到腮幫子上去了,有啥喜事兒,躺到病床上還這麼高興?”
“嘿嘿,看哥說的!我也沒怎麼高興啊。剛才玲玲來過了。”
“我說嘛。玲玲來幹嘛?她說啥了叫你這麼高興?”
“嘿嘿,玲玲一有空就來看我哩。她剛才跟我說,隻要我能離婚,她就情願一輩子跟我在一起!哥,我心裏就是高興哩。”
“這有啥值得高興的?你就沒想想這事情有多難?別的人掙錢都是為了養家糊口,沒見過你這樣的,掙錢就是為了離婚!把自己掙得累得都躺倒了,你還高興個屁!”我又給黑蛋兒潑冷水。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黑蛋兒繼續傻笑著,他的幸福感並不因為我的潑冷水而減退。
“黑蛋兒,哥給你說真的,離婚再婚這樣的事情還是要慎重呢。你想拿錢解決,可是掙十萬塊錢就那麼容易?我看你趁早改弦易轍吧,該幹啥幹啥去。”
“不,哥你這麼說我不同意。您知道我本來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啥都不在乎,可這段時間我真的不行了,一天不見玲玲就想得不行,這輩子看來真的是離不開她了。哥,你說我有啥辦法?掙十萬塊錢,離婚,跟玲玲過,我就選定了這條路,一定要走下去。哥,你也再甭攔我了,誰都攔不住。”看黑蛋兒一副義無反顧的樣子,我隻好閉嘴。
從醫院出來,我的心裏很不平靜。替黑蛋兒擔心、憂慮的心思退居其次,更多的是內心對黑蛋兒由衷地讚賞。我這小兄弟行呢,把個感情看得比天大,相比較之下我卻是一個患得患失的人。也許,我倒是需要好好跟他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