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想以邢洚的經曆寫一本書,可以說是“蓄謀”已久。但是要將其具體實施,並按我的思路去寫,關鍵的問題是要說服邢洚,首先得讓她同意接受采訪,其次是讓她同意使用《聯合國的中國女外交官》這個書名。在我沒有見到邢洚之前,我就知道她比較“固執”,不愛對別人講她的經曆,就連對自己的兒子也很少談起。邢洚有四個兒子,老二在外地,老大、老三、老四在北京。我很早就認識老三和老四,並從別人那裏聽說過一些關於他們的母親邢洚的故事。她早年在上海做地下工作,解放後一直在外事部門任職,多次出國訪問,多次接待外國友人,和華裔英籍作家韓素音交往多年,還曾在駐外大使館工作,離休之前是聯合國的官員……這些經曆足以構成一本內容豐富、色彩紛呈的書了。我決定先請邢洚的三兒子慶山來做說服她的工作。然而,反饋回來的信息是不樂觀的——邢洚不同意寫她。我對慶山說:“不是寫她一個人,是以她為代表,寫他們那一代人,寫他們所經曆的那個時代。也許她覺得她個人的經曆不值得一寫,但她一輩子忙忙碌碌,幾乎連照顧家的時間都沒有,她總應該告訴她的子孫們她都忙了些什麼。”慶山覺得我說的有道理,答應再做做老太太的工作。這一次反饋回來的信息是她答應“再考慮考慮”。但是,此後卻久無回音。
1994年4月的一天,我應邀參加一次朋友的聚會,邢洚也來了。那天我是第一次見到她。當時她已經70歲了,身體不太好,嚴重的關節炎使她走路都有些困難,但精神很好,言談舉止仍不失外交官的風度。在座的有兩位美國人,邢洚一直用英語和他們交談。邢洚是上海人,我聽她講普通話反而不如英語講得流利。席間,不知怎麼話題扯到了《我在美國當律師》這本書上。邢洚看過這本書,她的評價是:“《我在美國當律師》寫得不錯,很真實,如果文學性再強些,也許保存價值會更高些。”我不失時機地對她說:“邢洚阿姨,我想把你的經曆也寫本書,爭取文學性強一些。”她笑著擺擺手說:“我的經曆不值得寫,都是些很平凡的事兒。”我說:“這要看和什麼人比了。和那些叱詫風雲的人比,你可能是平凡的,但和你同時代的其他人比,包括和那些和你同時參加革命的知識分子相比,你的經曆又要豐富得多。”她沉吟片刻,說:“那倒是。”我抓住時機近一步鼓動她說:“有些東西隻要真實地記錄下來,就有它無可替代的社會價值。有這樣一種觀點:記錄一個普通人的經曆,若能使之成為屠格涅失所說的在某一個時期來說是最具體的個人,那就有了折射某一時代的典型的價值。
如本身就是那一時代的漩渦中的人,其價值就更是不言而喻。”她看著我。微笑不語。在座的其他人都認為我說得有理,隨聲附和說應該寫。一位不太懂漢語的美國人問她我說的是什麼,她把我的話翻譯給她聽,那美國人立刻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說:“應該寫,應該寫!”大家哈哈笑過之後。邢洚對我說:“這件事我再想想。另外最 近我身體不太好,還要看醫生。我想好了,再讓慶山告訴你。此後我便靜候回音。一等就是將近一年。邢洚終於同意接受采訪,對我自然是件高興的事情。不過邢洚和慶山都不習慣“采訪”這個詞,說應該叫“聊天兒990於是我就和邢洚聊起天兒來,斷斷續續,一直聊了一個多月。
這期間,我跑北京圖書館,找到了許多珍貴的資料,並采訪了幾位有關人士,大大豐富了寫作素材。寫作可以進行了。另一件要說服邢洚的事情,就是關於書名。我曾經為這本書想了好幾個書名,並征求了好些人的意見,大家都認為《聯合國的中國女外交官》這個書名比較響亮,也吸引人。但邢洚說,她在聯合國不屬於外交使團,屬於聯合國工作人員,應該叫“公務員”,或者叫“雇員”、“官員”。我早已準備好了一大堆說服她的理由。我說:“你從參加革命開始,幾乎一直在搞外事工作,多次到外國訪問,多次接待、陪同外賓,還在駐外大使館工作過,在進入聯合國之前,你早已經是一個外交官了。從聯合國方麵說,你是聯合國從中國聘去的一個女外交官;從中國方麵說,你是中國派到聯合國去工作的女外交官;另外,你在聯合國雖然不屬於外交使團,但你並沒有停止你與外國人的交往,而你所交的那些外國朋友,從你那裏了解中國,認識中國,並加強了與中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交流,這不也是你在外交工作中的成績麼?所以,說你是聯合國的中國女外交官合情合理,名副其實。”邢洚對我的“狡辯”無可奈何,隻好說:“書是你寫的,這些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於是,便有了擺在讀者麵前的這本書——《聯合國的中國女外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