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之間,隻見褚氏格的一聲笑道:“原來吾外甥有皇帝之分,卻也不枉了這一頓。”杜二公聽了,不知就裏,便問其由。褚氏道:“實不瞞你,我先請教了外甥一頓。”太太接口,遂把桃園內的事情說了一遍。杜二公道:“我夫婦二人多已承教,足見賢甥英俊過人矣!”於是四人重複歡飲,直至四更而罷
。杜二公遂命丫鬟收拾書房,請匡胤安歇。
次日清晨起來,飯畢,杜二公叫丫鬟請小姐出來相見。那褚氏已生一女,年方二七,名喚麗容。生得姣豔娉婷,端莊厚重,不似母親羅刹形容,粗蠢體段。當時出來,與匡胤相見過了,即便回房。匡胤心中甚加驚異。彼時又過了一日,次日,匡胤便欲告辭。杜二公那裏肯放?說道:“賢甥,你我已在至親,當盤桓多日。何多見外,急欲辭行?”匡胤道:“甥兒並非見外,隻恐安閑在此,空費歲月。因此欲往禪州訪友,倘順便得遇苗先生,也要與他一敘。”太太叫道:“我兒,你千山萬水來到此間,好不容易!我見你這般豪傑,正在歡喜,怎麼就要分離?我那裏放心得下!好歹且過了年去,也不為遲。”匡胤道:“姥姥,外孫本該從命,奈我拋親棄室,遠奔他鄉,隻為避難逃災,出於無奈。因想前日苗先生寄一柬帖與我,上麵言語,已有幾件應驗,委實要去尋他,問問終身結局何如?還有兩個契友,也在那裏,所以要去尋訪,望姥姥不必苦留。”太太道:“我兒,你既不肯住下,想去誌已決,我也難以苦留,隻是訪著了苗先生與那朋友,必須再來看看老身。”匡胤道:“不須姥姥叮嚀,若有空閑,定然來望。隻是外孫的行李馬匹等件,俱在王家店內,須望母舅差人取來為妙。”杜二公見留不住,隻得著人往王家店取齊物什,一麵整備酒筵送行。
飲酒之間,匡胤執杯說道:“愚甥有幾句汙言,願當奉告,望母舅擇取。”杜二公道:“賢甥有甚言語,便請即說。”匡胤道:“甥聞良善者,世所寶;強暴者,眾所棄。母舅雖係綠林聚義,山澤生涯,然須保善鋤強,不愧英雄本色。這抹穀營生,斷然莫做;替天行道,乃是良謀。但當聚兵積餉,以待天時,若得皇詔招安,便可建功立業,名垂竹帛,榮耀多多矣!愚甥越分僭言,望母舅勿罪。”杜二公聽了這等言語,心中大喜,道:“賢甥金玉之言,愚母舅頓開茅塞,從此改過自新,當歸正道。但賢甥此去,若得空閑,便望再圖會晤。”匡胤允諾。須臾席散,早見王家店去的人,已把行李刀馬,俱各取來交割。匡胤把行李兵器,捎在馬上已畢,便來拜別。那太太與杜二公、褚氏多來相送。杜二公手執兩封銀子,送與匡胤為路費之用,匡胤並不推辭。即便拜謝,別了各位,上了征鞍,灑淚而去。正是:從此雁音西嶺去,他年鳳詔自東來。
自此杜二公聽了匡胤之言,與那二位好漢商酌,將平日號令改換一新,凡過往客商,秋毫無犯;賢良方正,資助盤纏;若遇汙吏貪官、土豪勢惡,劫上山去,盡行誅戮,資財入庫,給賞兵需,因此山寨十分興旺。那四下居民,盡皆感德,安居樂業,稱頌不休。這裏山寨之事,按下不題。
單說匡胤別了杜二公,離了千家店,策馬盡行。非止一日,來到一個去處,望見前麵有座城池。縱馬而行,來到城門下,舉眼觀看,隻見上麵鐫著“五索州”三字。匡胤暗想道:“我記得苗光義的柬帖上說是‘五索州莫入’,今日至此,不意果有這城名。吾如今依著他言語,不如繞城往別處去罷。”才要轉身,忽又想道:“我如今往別處去了,倘苗先生仍在城中開館,卻不當麵錯過,失了機緣,枉費這一番心誌?不如且進城去,或者遇著,也未可知。”主意已定,拍馬進城,隻見滿街上大小鋪戶,買賣興旺。真是人煙湊集,十分鬧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