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賣華山千秋留跡送京娘萬世英名(2 / 3)

匡胤將柬帖反覆看了數遍,止明白前半之言,後半不解其意,遂把帖兒藏在身邊,謂褚玄道:“令師真乃神仙,幸遇!幸遇!隻是輸與三盤棋子,倒被令師暗笑。”褚玄道:“偶爾見負,老師何敢取笑?”說罷,遂與匡胤一齊下山。回至觀中,天色已晚,道童送上夜膳,二人飲了,各自安歇。

次日,匡胤收拾行李要行,褚玄百般苦留,道:“公子貴體尚未全愈,不宜遠行;須再將養數天,再行未遲。”匡胤見褚玄誠意相留,隻得住下。不覺又過了數日,身體複舊如初。這日褚玄不在,獨坐無聊,繞殿遊觀,信步而行。來至後麵,隻見是個冷靜所在,卻有一間小小殿宇,殿門深鎖,寂靜無人。匡胤前後觀玩了一回,正欲回身,忽聞殿內隱隱哭泣之聲,甚是淒楚。匡胤側耳細聽,乃是婦女聲音。心內暗想道:“這事有些蹊蹺。此處乃出家人的所在,緣何有這婦女藏匿在內?其中必有緣故。”方欲轉身,隻見褚玄回來。匡胤一見,火發心焦,氣衝衝問道:“這殿內鎖的是什麼人?”褚玄見問,慌忙搖手道:“公子莫管閑事!”匡胤聽了,激得暴跳如雷,大聲喊道:“出家人清靜無為,紅塵不染,怎敢把女子藏匿,是何道理?”褚玄道:“貧道怎敢!自古僧俗不相關,總勸公子休要多事,免生後患。”匡胤一發大怒道:“爾既幹此不法之事,如何還這等掩耳偷鈴,欲要將我瞞過!我趙匡胤雖承你款留調養,隻算是個私恩小惠;今遇這等非禮之事,若不明究,非大丈夫之所為也!”

褚玄見匡胤這等怒發,量難隱瞞,隻得說道:“公子不必動怒,其中果有隱情,實不關本觀之事,容貧道告稟:此女乃是兩個有名的響馬——一個叫做‘滿天飛’張廣兒,一個叫做‘著地滾’周進——不知那裏擄來的?一月之前寄在此處,著令本觀與他看守;若有差遲,要把觀中殺個寸草不留。為此貧道懼禍,隻得應承,望公子詳察。”匡胤道:“原來如此。那兩個響馬如今在於何處?”褚玄道:“他將女子寄放了,又往別處去勾當。”匡胤道:“我實不信你!那強人既擄此女,必定貪他幾分顏色,安有不奸不淫,寄放在此,竟自飄然長往之理?如今我也不與你多言,隻把殿門開了,喚那女子出來,待俺親自問他一個備細。”褚玄無奈,隻得叫道童取鑰匙來,把殿門開了。

那女子聽得開鎖聲響,隻認做強人進來,愈加啼哭。匡胤見殿門已開,一腳跨進裏邊,隻見那女子戰兢兢的躲在神道背後。匡胤舉目細觀,果然生得標致:眉掃春山,眼藏秋水。含愁含恨,猶如西子捧心;欲泣欲啼,卻似楊妃剪發。窈窕豐神芍藥,鴻飛怎擬鷓鴣天;娉婷姿態輕盈,月宮罷舞霓裳曲。天生一種風流態,更使丹青描不成。

匡胤好言撫慰道:“俺不比那邪淫之輩,你休要驚慌。且過來把你的家鄉姓名,訴與我知。誰人引你到此?倘有不平,我與你解救。”

那女子見匡胤如此問他,又見儀表非俗,心內知道是個好人。轉身下來,向著匡胤深深道了萬福。匡胤還禮畢,那女子臉帶淚痕,朱唇輕啟,問道:“尊官貴姓?”褚玄代答道:“此位乃是東京趙公子。”那女子道:“公子聽稟,奴家也姓趙,小字京娘,祖貫蒲州解梁縣小祥村居住,年方一十七歲。因隨父親來至北嶽進還香願,路遭兩個響馬,搶擄奴家,寄放此處,饒了父親回去。”匡胤道:“這兩個強人又往那裏去了?怎麼搶了你反又寄你在此?”京娘道:“奴家被擄之時,聽得那兩個強人互相爭奪,後來又說道:‘我等豈可為這一個女子傷了弟兄情義,不如殺了,免得爭執。’那一個道:‘殺之豈不可惜?不如寄在神丹觀內,我們再往別處找尋一個,湊成一雙,然後同日成親。’兩個商議定了,去了一月,至今未回。”匡胤道:“觀中道士可來調戲麼?”京娘道:“在此月餘,並未見一人之麵,可以通一線之生,終日封鎖在此。止有強人丟下的這些幹糧充饑,奴家那有心情去吃!”言罷,不覺心懷悲慘,雨淚如珠。匡胤見了,亦甚傷感,說道:“京娘,你既是良家子女,無端被人搶擄,幸未被他所汙。今乃有緣遇我,我當救你重回故土,休得啼哭!”京娘道:“雖承公子美意,釋放奴家,脫離虎口,奈家鄉有千裏之遙,怎能到彼?這孤身弱質,隻拚一死而已。奴家在此偷生,並非欲圖苟且,一則恐累了觀中的道士,二則空死無名,所以等這強人到來,然後殞命。怎肯失身,以辱父母!”匡胤聽了,不勝歎羨,道:“救人須救徹!俺今不辭千裏,送你回去便了。”京娘聽說,倒身下拜道:“若蒙如此,便是重生父母!”褚玄阻道:“公子且住!你今日雖然一片熱心救了此女,果是一時義舉,千古美談。但強人到來,問我等要人,叫我怎處?豈不連累了貧道!此事還該商議而行。”匡胤道:“道長放心。那強人不來便罷,若來問你要人,你隻說俺趙匡胤打開殿門,搶擄了去。他或不舍,到尋俺之時,叫他問蒲州一路尋來就是。倘或此去冤家路窄,遇見強人,叫他雙雙受死,也未可知。”褚玄道:“既如此,不知公子何日起程?”匡胤道:“隻在明日早行。”

褚玄遂命道童治酒與匡胤餞行。不多時擺上酒筵,正待坐席,隻見匡胤對京娘道:“小娘子,俺有一言相告,不知可否?”京娘道:“恩人有何分付,妾當領命。”匡胤道:“此處到蒲東,路途遙遠,非朝夕可至,一路上無可稱呼,旁觀不雅,俺欲借此酒席,與小娘子結為兄妹,方好同行。不知小娘子意下何如?”京娘道:“公子乃宦門貴人,奴家怎敢高扳?”褚玄道:“小娘子既要同行,如此方妥,不必過謙。”京娘道:“既公子有此盛德,奴家隻得從命了。”遂向匡胤倒身下拜,匡胤頂禮相還。二人拜罷,京娘又拜謝了褚玄。褚玄另備一桌,與京娘獨飲。自與匡胤對坐歡斟,直至更餘方才撤席。又讓臥房與京娘安宿,自己與匡胤在外同睡。一宵晚景休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