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繁華的沿海城市裏,藍調酒吧的規模遠遠稱不上氣派,但常年在門口停著的一排豪車,足以證明它不俗的格調。同樣是晝伏夜出的公子哥兒尋歡作樂的地方,駐場的人在彈鋼琴,聽上去顯然要比在敲架子鼓聽起來要更衣冠楚楚,高檔端莊。
連酒吧裏負責端酒的女侍應生,看著都遠比別處的更加精致漂亮。
陸恒將剛端過來的酒打開,給桌上的其他幾人倒上。眾人紛紛端起杯寒暄幾句,其中一人看著明顯心不在焉,眼神頻頻瞟向已經漸漸走遠的女侍應生。
陸恒在心裏笑了笑,意味深長地朝對方眨了下眼:“怎麼,陳少,看上那個藍眼睛的外國妞兒了?別說,那副高傲的清冷勁兒真夠味道。”
陳少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抿了口酒算作默認,又向女侍應生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一樓大廳的舞池內,幾對男女正隨著悠揚的鋼琴聲跳著華爾茲,衣香鬢影間呼吸相貼,雙向獵豔,撩撥著若有似無的曖昧。那個藍眼睛美人兒的身影卻已經隱沒在人群中,徹底找不見了。
陳少有些可惜地收回視線,終於正眼看了陸恒一回:“生麵孔,新來的?”
“可不是麼,聽說剛來不到一個月,名副其實的冷美人兒,不少想嚐鮮的都碰了一鼻子灰回來,連人家一片衣角都沒摸著。”陸恒說不上是譏笑還是調侃地說,不以為然地砸了咂嘴,轉向陳少時,又是一副顯而易見的熱絡嘴臉,“這小美人兒肯定是在等著陳少呢,女人嘛,矜持點也好,這樣征服起來才有成就感不是?”
陳少似笑非笑地晃著玻璃杯,沒有附和也沒有反駁。陸恒察言觀色,非常機靈地立刻招來一名侍應生:“給我們再上兩瓶皇家禮炮,讓那個藍眼睛小美人兒端過來。”
侍應生畢恭畢敬地應了,沒過一會兒果然就見姑娘端著托盤穿過人群,款款地走過來。他們這桌就在演奏鋼琴的旁邊,本就是方便附庸風雅的人上去玩玩鋼琴的專座,這下也算派上了用場。女侍應生在他們桌前站定的時候,陸恒稍稍起身,朝旁邊正彈奏鋼琴的人隨口吩咐:“這首太催眠了,換首輕快甜蜜的曲子彈。”
他漫不經心地等了好幾秒,見對方絲毫沒有反應,這才有些驚訝地抬起了頭。
紀千羽拿好托盤站在一側,平靜地抬起眼,和陸恒幾人一起看了過去。
鋼琴手低垂著眼睛,專注安靜地彈著手底下的曲子,動作不緊不慢,有條不紊,流水般的樂音從黑白分明的琴鍵與修長有力的手中傾瀉出去。吊燈的輝光在他的頭頂均勻柔和地映照下來,將鋼琴的烤漆鍍上一層奢華的暗彩,罩住他半邊專心致誌的側臉,憑生出數不清的低柔與優雅。
而他仿若對外界的聲音通通充耳不聞,對這樣灼灼的注視也恍若未覺,隻自顧自地低著頭,沉靜地彈著他的《a小調圓舞曲》。
這首曲子盡管作為一首抒情懷鄉的詠歎詩誕生,演奏時卻總歸帶著舞曲的輕鬆與韻律,通常並不顯得沉重。但它在這個年輕男人的手下,反複的詠歎被拉長,卻又顯得清清泠泠,並不過分纏綿,營造出一個更加適合親昵絮語的空間。
恐怕也是陸恒覺得催眠的根源。
被一個不值一提的鋼琴手下了麵子,陸恒錯愕地回過神來後頓時怒上心頭。他冷冷地沉下臉,盯著鋼琴手的視線寒光凜冽:“不識抬舉是不是,信不信我一句話能馬上讓你滾——”
他正生氣的時候,有句淡冷的英語突然飄了過來。
“先生請息怒,我的同事隻是太專注於本職工作,還請您不要計較。”
幾個公子哥兒開始都沒反應過來,發現是女侍應生在說話後,頓時大感興趣。陸恒顧不上和無關緊要的鋼琴手較勁,朝陳少打了個心領神會的眼色,伸手就要來拉紀千羽的胳膊:“會說中文嗎?今天我們陳少賞光來,貴酒吧是不是應該拿出點待客的氣度來,派個人來給我們陳少敬杯酒啊——我看你就不錯,來來來……”
他沒想到的是,今天居然第二次被人下了麵子。藍眼睛小美人輕輕巧巧地避開他的手,朝他們稍稍鞠了個躬後便轉過了身,看樣子像是沒聽懂他的話般,已經要走了。
這怎麼行?!陳少和一邊的幾個哥們還在看著,陸恒自覺麵上無光,罵罵咧咧地就去摟小美人的腰:“操,什麼玩意兒?!給臉不要臉,陳少看上你是你的福氣,本來還想讓你喝杯酒就走,現在可沒這好事了,乖乖留下來陪我們陳少一晚,今晚的事我就當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