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周霸王有驚無險,在牢房住了半個晚上,便給挪回了自己院子,雖被馮老夫人訓得不輕,自認好歹算是逃過一劫。
借著腿上擦破了點皮,周霸王在床上好吃好睡了兩天,人倒是清閑了,可手又開始有些癢。
聽珠兒帶來的消息,拐子案有了進展,說是單福又招出了不少同夥,甚至禿頭三的畫像已招貼到蘇州府各地,周霸王思忖著,風聲這麼緊,禿頭三怕是早逃命去了,免不得活了心思,想出去賭兩把。
這會子他也不敢太招搖,換了件粗布衣裳彎腰駝背地從通判府後院溜了出來,他自不敢去賭坊,須知王老板和禿頭三是一夥,被他瞧見自己未必能得好。
巧在沒走幾步,竟瞧見前麵巷子有個賭攤,周霸王原看不上這種小打小鬧,隻今日手癢難忍,便也隻能湊合了。
剛扔下一兩碎銀,還沒把骰子拿上手,便有人在後頭拍了拍周霸王。
周霸王回頭一看,差點要嚇昏過去。
“單三爺,這事我可盡了力,您可不能怪我!”被扯到個沒人的地兒,周霸王一個勁地求饒。
禿頭三扔了頭上遮臉的草帽,指是周霸王鼻子罵道:“你個混賬東西,老子跑了一輩子碼頭,竟是被你耍了!你不是說你家老太婆一句話便能把事兒辦了嗎,如今什麼結果,不但我兒子快沒了命,老子也被人跟狗一樣到處趕!”
周霸王腿一軟,立時跪到地上,“單三爺,小的真是想幫您,隻沒料到如今風聲這麼緊,怕是您真惹急了那幫子刁民,聽說連省府都派下了官員,我姐夫這會子便是有心放人,也沒了那機會。”
“老子我辛苦了三、四十年,如今卻落得個家破人亡一場空,”禿頭三一把薅住周霸王衣領,“既然事兒都壞在你這姓周的身上,自得由你這找補回來。”
周霸王心中叫屈,明明是禿頭三家的單福經不住審問,自己三下五除二全招了,如何能怪到他周得財頭上,隻如今根本和禿頭三講不了道理,周霸王隻能一個勁地求道:“三爺饒過我吧,此事確實與小的無關啊!”
禿頭三哪肯聽他辯解,索性劈頭蓋臉痛揍了周霸王一頓,等停下來喘了一口氣,便又道:“老子這會子本是要去逃命的,算你小子倒黴,給老子半道碰上了,如今我也顧不上你,暫且放過你一回。”
此時的周霸王臉上早掛了彩,聽到說禿頭三準備逃了,心中立時竊喜起來。
“你現在給老子弄五千兩過來。”禿頭三一轉頭,瞧見周霸王居然在笑,恨得往他腦門上又砸了兩記老拳。
“三爺饒命!”周霸王抱著腦袋在地上直打滾。
禿頭三上去掐住周霸王的脖子,手下一使勁,把個周霸王差一點背過氣去,“拿了錢來,一切好說,從此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若不讓老子滿意了,或是暗中勾結官府想對付我,”禿頭三用另一隻拍拍周霸王的臉,“老子會派人拿著親筆手書在府衙外候著,若敢暗算老子,咱們大不了魚死網破,你說,馮繼忠要知道他女兒怎麼丟的,你以為自己能得著好?”
周霸王握住禿頭三的腕子大叫,“三爺,別!小的立馬弄錢去!”
“滾,今晚醜時初刻,爺就在這等著!”
珠兒陪著馮老夫人和周氏到街上逛了一圈,回到自己屋裏,掂了掂空當當的荷包,免不得一陣唉聲歎氣。
當年珠兒心氣高,不肯在賈府等著被主子配給小廝,她娘老孫家的向來疼這四十歲上才得的女兒,便為她想了一條出路,請國公夫人恩準,讓珠兒以賈敦陪嫁丫鬟的身份離開了賈府。
按珠兒原先的打算,依著賈府老規矩,陪嫁丫頭先給姑爺做通房,日後得了一兒半女再扶成妾,總比她嫁給個小廝,做一輩奴婢好,更何況,這馮大姑爺長相真是太好,珠兒自個也心動得緊。
隻馮繼忠是個老實過頭的,眼裏還隻有一個賈敦,連馮老夫人塞給他的周氏都沒放在心上,自是對珠兒有意無意的挑逗視若無睹,著實讓人泄氣。
好在這馮家還有一位大舅爺,雖珠兒心底裏看不上此人沒甚出息,靠著姑媽過日子,不過周霸王頗懂風情,一來而去的,他二人便廝混到了一塊。
珠兒頗得她娘真傳,要知道老孫家的本是賈府老太太的陪嫁丫頭,結果卻成了國公夫人史氏最信任的仆婦,須知那婆媳二人可是幾十年的死對頭,這老孫家的本事可想而知。
且不論珠兒怎樣幫著馮老夫人鉗製住了賈氏,又如何成了馮繼忠的妾侍周氏最可靠的和伴,反正珠兒這一路自認披荊斬棘,才得了圓滿,成為明媒正娶的周家正室。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常□□,雖搭上周霸王前,珠兒早有心理準備,知道指望不上這人封妻蔭子,讓她享受人前顯貴,卻不成想,她這好日子過得也勉勉強強,更兼這二年周霸王越鬧越不像話,早成了濫賭鬼。
就拿上回她從那姓秦的手裏蒙來的三百兩來說,除了孝敬馮老夫人和周氏的一百兩,其餘的一揣進周霸王懷裏,立馬無影無蹤,須知這三百兩得來著實冒了風險,可恨她連個響都沒聽到。
之所以說冒風險,是因為珠兒才沒那閑功夫管別人死活,可有人既然要當冤大頭送銀子上門,她便沒有不笑納的理由,隻是聽說那姓秦的是當今太子爺的親信,萬一被人發覺其中有詐,她可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至於那根用做憑證的琺琅銀釵,倒確實是珠兒的,當日人家遞過那釵子,著實把珠兒嚇得不輕,若非姓秦的後來真給了銀子,她甚至疑惑,此人竟是幫著馮婉瑜來尋仇的。
說來當日馮婉瑜小小年紀,手也是夠毒的,拐子抱她走之時,她居然生拉活拽地扯住珠兒不放,最後連著那釵子拔了她一大把頭發,疼得珠兒哇哇直叫。
起先珠兒想回身去搶的,隻那拐子跟後頭有狼在追似的跑得極快,加上周霸王怕惹來注目,上前拉住她,珠兒這才悻悻地做了罷。
想到此處,珠兒不免又歎一口氣,果然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如今再回頭瞧瞧,自己拚死拚活跟上周霸王,還不如當日嫁給個有出息的小廝,如今也能做一句體麵的管事娘子,哪像她現在,空擔著周大奶奶的名聲,整日擔驚受怕。
“我的天,你又在做什麼?!”進到裏頭,瞧見周霸王正背對著她在屋裏翻箱倒櫃,珠兒立時猜出,他這是又在找銀子,免不得氣恨交加,上去拍了他肩膀一下,罵道:“你個混賬東西,最後一點銀子都被你挖光了,你就不能給我們娘兒幾個留條活路?”
隻周霸王一回身,倒是把珠兒嚇了一跳,“你腦袋怎麼了?”說著,珠兒的手便伸了過去。
原來此時周霸王半邊臉已是青紫,嘴角還沾了血,右眼根本就腫成了一條縫。
兩人互相瞧了一會,周霸王猛地跳了起來,“別碰我臉,疼著呢!”
“是誰打的你?”珠兒縮了手,追著問道。
“那禿頭三尋上門來了,”周霸王回身繼續找自己的,“他要五千兩銀子才肯放過咱們。”
珠兒給嚇傻了,“禿頭三,他怎麼進來的?”
“他……”周霸王打了個頓,“在外頭。”說著,轉頭又忙自己的。
“你是不是不安分,又跑出去了?”珠兒立馬火上心頭,甩著雙臂向周霸王身上打了過去,“你這不是自尋死路嗎,那禿頭三是什麼人,你招惹他幹嘛?”
周霸王猛地推開珠兒,“你這臭婆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和我鬧,那家夥可說了,錢要湊不齊,他手下就會向馮繼忠報信,說咱們賣了人家丫頭的事,到時候你覺得馮繼忠會放得過咱們?”
珠兒兩腳一軟,坐到了地上,大聲嚎道:“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嫁到你們周家得過什麼好,在外頭看人臉色,在家裏任你打罵,這會子還得跟著你這畜牲…….”
“夠了!”周霸王大喝一聲,“還有多少銀子,趕緊全找過來。”
珠兒這才從地上爬起,哭著問,“那人要多少?”
“剛才不告訴你了嗎,五千兩!”
“這麼多?”珠兒大驚,“我如今手下統共才二百多兩。”
“臭婆娘,家業都讓你敗光了!”周霸王喝問道:“我拿回來那麼多些,你都藏私房了?”
“還不全給你拿去賭了,你哪一回不是當我過路財神!”珠兒頂了一句,忽然道:“如今不在到處通緝禿頭三嗎,咱們現在給姐夫報信去,幫衙門抓了禿頭三,算不算將功折罪?”
“沒長腦子的,”周霸王訓道:“禿頭三早防著咱這一招,說是他手下有人拿了他的手書,若是咱們輕舉妄動,人立馬去見馮繼忠,到時候咱們兩頭不討好,還不是死路一條!”
“馮繼忠最聽姑媽的,到時讓姑媽幫咱說兩句好話不就成了,”珠兒提議道:“反正老夫人已然知道,是咱們幾個合夥賣了馮婉瑜,她後來不也沒說什麼,還幫你出了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