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作坊裏,十條流水線轟隆隆地運轉著,各式法寶零件源源不斷地從上麵流淌下來。散修們在流水線前或站或坐,全神貫注的準備著。
每當一個零件經過,旁邊的散修便開始行動,前麵的負責清洗塗抹,中間的負責拚湊貼合,下麵的則是錘煉打磨。在流水線的盡頭,女散修們正在檢驗一個個成型的法寶,凡有一絲瑕疵都會被當場指出,隨後按成品價由整條線的散修分擔。
四號線停下了,這引起了附近兩條線的散修注意,停線在作坊裏是很罕見的事,坊主曾說過他的每條流水線一個刹那都是幾千枚靈石,人可死,線不能停。
從進坊到現在,足足四年,這是韓勝第一次在工作期間違反紀律。
為了不驚擾附近的管理住處,整個兵器作坊都設計的密不透風,遠遠望去如同一塊巨大的黑磚,半點聲音也透不出來。
但也因為如此,裏麵的任何動靜都會產生回音,隻要你認真去聽。
四號線停下的時候,大多數散修都毫無反應,附近兩條線的散修則抬頭望了一眼,繼續麻木工作,隻有韓勝悄悄地取下一隻耳塞,傾聽那邊的動靜。
抽泣,哽咽,哀求,四號線負責質量檢驗的一個女散修捂著臉蹲在地上,任憑她們的組長辱罵。
“你是豬嗎?你眼瞎了啊?那兩把赤焰劍的劍紋比其他的少一道你看不出來啊?我是不是說過,每把赤焰劍上的劍紋必須是六百六十六道,除此之外全部報廢!這是作坊規定,規定你懂不懂?我管不了那麼多,這次損失從你工資裏扣,馬上卷鋪蓋走人。”
韓勝悚然動容,每把赤焰劍至少值五千靈石,兩把赤焰劍也就是一萬靈石,但她們質檢的女散修一個月薪水最多也不過八百靈石!
這要賠到什麼時候?
何況一旦被作坊開除,履曆上便有了汙點,沒有門派作坊願意招收被開除的散修。
周圍的散修們也被驚動,紛紛向那個蹲在地上哭泣的女散修投去同情的目光。
“不……不要……”那個女散修緊緊地抓住她們組長的長袍,秀麗的臉上淚痕斑斑。她斷斷續續地說:“組長,我……我可能是太累了,這次損失我全部承擔,求求你不要開除我,我家裏五口人,隻有我能掙錢。我保證,我保證不會再犯錯了。”
四號線的組長是一個築基十餘年的胖修士,大庭廣眾下被人拉住衣服,極力隱藏的肚腩也露了出來,讓他的臉色分外難看。
“關我屁事。”胖修士揮了揮手,“巡查員,把這個女人給我趕出去!”
“求求你,求求你!”女散修哭喊著,被幾個五大三粗的巡查員拖出了大門。
胖修士把袍子整理好,抬頭惡狠狠地喊道:“還愣著幹嘛?開工!一群不看著就偷懶的蠢貨,就你們這樣還想著攢靈石去修仙?先把自己的工作幹好再說!”
砰砰鐺鐺的聲音再度響起,不過十秒整個作坊便回到了正常運轉的狀態。
沒人能幫助那個哭泣的女散修,生活的壓力已經讓他們喘不過氣來。
就這樣吧,散修們最常說的話,這就是命。
明月當空,也到了下班的時候。韓勝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揮錘而有些僵硬的肌肉,渾身關節劈裏啪啦直響。剛準備收拾東西下樓,一道白影猛不丁的從背後跳出來,一把抱向韓勝腰部,韓勝看也不看,隨意往左邁一步,白影頓時撲了空,眼看就要栽到地上。韓勝歎了口氣,伸手一撈,那白影搖晃了幾下便站穩了,原來是個十二三歲的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嘻嘻笑著,變戲法般從背後掏出幾本書來:“韓大哥,這幾本書我都看完了,還你。”
“哦,”韓勝微笑,“看完後感覺如何?喜歡哪一本書?”
“都不喜歡,”少年幹脆利落的回道。看到韓勝皺起的眉頭,他急忙改口,“開玩笑啦,《明月心經》偏向陰柔,《狂風決》又過於霸道,本來比較中意《龍虎合身決》,但是它的修煉條件太苛刻了,第三重境界就需要虎肝龍鱗,簡直不可思議。”
“唉,”韓勝搖了搖頭,“薑麟你太挑了,隨便挑一門功法先練著,等到兩年後上山門測試,也能多幾分勝算啊。”
薑麟拍了拍手,滿不在乎地道:“我那死鬼老爹說了,像我這麼天縱奇才的人,必須得高,與其練一堆亂七八糟的地攤功法,還不如堅持呼吸吐納等到時來運轉那一天。”
韓勝被逗笑了:“你啊你,在作坊都幹兩年了怎麼還是這個壞脾氣?”
薑麟得意洋洋地說道:“我很專一的,要麼不練,要練就練一輩子。當然比不得韓大哥的包羅萬象,萬法皆通。”
韓勝失笑:“好哇,薑麟你竟然拐著彎罵我。”
薑麟哈哈大笑:“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跟我沒有半點關係。”
兩人的笑鬧衝淡了附近壓抑的氣氛。年輕真好,周圍的散修嘴角漸漸揚起,仿佛也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