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昭愈覺無法無夭,出入羽葆,自加封為相國,並加九錫。此刻稚子曹芳已被廢為齊王,遷居河內,立曹髦為魏主了。不上數年,曹髦見司馬昭威權日重,自己沒有一些權柄,心中十分怨恨,對內侍臣每每談到司馬昭,即切齒咬牙,宛然有殺昭的念頭。不想一般內侍臣,為趨奉司馬昭起見,暗地裏報與司馬昭。司馬昭聽得勃然大怒,與成濟、賈充等一班按臣,生生將曹髦刺死在南網下,又立燕王曹宇的兒子曹矣為魏主。
炎興元年,司馬昭大舉犯閥,遣鄧艾率大兵三萬,自狄道、甘鬆集中,以拒薑維。諸葛瞻率兵三萬,自祈山趣武街橋頭,斷薑維的歸路。鍾會領兵十萬,分斜穀、駱穀、子午穀三路,進窺漢中勢如破竹。
不到兩月,各路的賊兵已由陰平近逼成都,雖有薑維、張翼輩死力抵禦,無奈人眾我寡,連連失敗。諸葛瞻在綿竹戰死。此刻劉後主在都中一些兒風聲也沒有,鎮日價飲酒調琴,晝寢夜興,度他的夢中生活。
讀者聽我這話,不要罵我胡謅麼?不,原來有個原因。後主的駕前文武,尚稱齊整,論兵力,論地勢,賊兵皆沒有入寇成功的可能,其誤在諸葛瞻。若在陰平扼險拒守,縱使賊兵眾多,不曾發生效力的。陰平一錯,遂將漢室江山斷送與他人了。再誤在黃皓,這黃皓本是個禍國殃民的賊子,後主偏偏要器重他,言聽計從。此刻風聲鶴唉,草木皆兵的時候,各處告急的本章如同雪片相似,皆被黃皓收起,不教後主知道一些兒風聲,等到賊兵將都城困得水泄不通,後主才如夢初醒,忙召群臣商議退敵的計劃。黃皓進言道:“魏兵勢大,料想我們不能抵禦了,不如開城投降為妙。”
話猶未了,瞥見文班中走出一人,手執牙翁,指著黃皓罵道:
“你這老賊,師婆的神言,今天如何不驗?漢室的江山斷送在你這老賊的一人手裏了。你此刻還要落井下石,勸我主投降他人,你難道沒有心肝麼?就是投降魏主,未必就讓你一個人去偷生了。好奸賊!
我與你將性命拚了罷。”那人說罷,舉起牙筋,向黃皓劈麵擲來。黃皓趕緊躲避。不料黃皓卻沒有擲到,後主額上倒著了一下子。後主大怒,忙命拿下。兩邊的武士不由分說,將中大夫楊衝從禦座前抓了就走。後主連聲喊道:“欺君周上的賊子,給我推出去砍了!”不多時,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捧了進來。後主才算息怒。
群臣有的主張投吳,有的主張降魏,意見紛岐,莫衷誰是。誰周越班奏道:“自古沒有寄居他國做皇帝的道理,而且孫亮器小,不能容物;與其受間接之辱,不若受直接之辱;現在奉璽乞降,或者不失封侯之位呢。”
後主還未答話,從屏風後麵轉出一人,厲聲罵道:“誰周匹夫,漢家那裏薄待於?你竟勸萬歲乞降於國賊,腐儒偷生畏死,豈可妄議社櫻大事,自古安有降敵的道理?”後主一望,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北地王劉湛。後主張目厲聲道:“眾大臣皆議以降為佳,你偏欲仗血氣之勇,要滿城流血麼?”劉湛叩頭道:“先帝在日,憔周未嚐幹預國政,今妄議大事,言輒非理;臣竊料成都之兵,尚有五萬多人,薑維全師在劍閣,若知魏兵犯”焉在坐視的道理;我們這裏開城拒敵,薑維得信,必來援救。那時內外夾功,管叫他片甲不回。豈可聽這班賣國賊的話,輕輕的廢棄先帝之基業?”後主聽得,勃然大怒,叱道:“你是個不識天時的小孩子,曉得些什麼?”劉湛笑道:“如果勢窮力竭,寧可君臣父子背城一戰。戰勝固佳,萬一殉難,也好見泉下的先帝了。”後主不聽。劉湛放聲在哭道:“吾祖創此基業,誠非容易,今一旦棄之,吾臨死不辱。”後主不耐他的瑣屑,命人將他推出宮門;這裏和張紹、鄧良、誰周等商議一會子,決定先命他們三人奉璽乞降,又令蔣顯責旨去招薑維降魏。擇定於十二月十一日,君臣開城出降。
這個風聲,傳到劉湛的耳朵裏,可憐他心膽俱碎,獨坐在中堂上,將那股無名的憤火,高舉三千丈,按捺不下,坐立不寧,在中堂上踱來踱去一陣子。想起先主在日何等艱苦,豈輕容易創此基業,不料如今一旦棄了。他想到這裏,不由的捶胸頓足,哭聲如雷吼。他的夫人崔氏,正在後方教子讀書,猛聽得中堂上有人號哭,大吃一驚,忙向丫頭小雪蓮道:“你快些到麵前去看看,誰在中堂裏啼哭?”
小雪蓮答應著,走到中堂的屏風後麵,偷偷的望了一眼,慌的轉身,飛也似的跑進來,對崔夫人說道:“王爺不知為著什麼事情,正在中堂上哭著哩。”崔氏夫人不敢怠慢,輕移蓮步,扶著小雪蓮向中堂而來,不多時,走進中堂。劉湛的哭聲未止,眼中流血。夫人忙近來檢枉問道:“王爺,什麼事情這樣的悲傷?”劉湛拭淚,止住哭聲,歎了一口氣道:“夫人!你可知道我劉家四百多年的基業,要送給他人了?”崔氏夫人聽得這話,大吃一驚,忙問道:“王爺!這是什麼話呢?”劉湛半晌不答,兩眼望著天空,隻是發愣。崔氏夫人真是丈二的金剛,摸不著頭腦,侍立在旁邊,不敢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