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但願人長久(賀叔同的番外)(1 / 2)

阿衡出生的時候,南京的春天下了一整夜的雨,我站在醫院產房門外,聽著裏麵傳來的嬰兒哭聲,再也忍不住推開一直攔著我的醫生和護士,大步走進了普仁醫院的二樓產房。

這是1925年的春天,蟹殼青似的黎明已經遠去,天光正在放亮,下了一整夜的春雨不知何時已然停歇,晴好的日子就要來臨。

產房內,阿昭由於虛弱已經睡熟了,護士們抱著剛剛洗好的小家夥微笑著向我道賀,我匆匆答應一聲,仍徑自走向床邊的那個身影,摸了摸她有些汗濕的額頭,再用力握住她搭在床邊的右手,緊張了一夜的心這才稍稍有了些許的真實。

包裹裏的小娃此時正安安靜靜地躺在他母親的身旁,這個聰明的小家夥仿佛是知道他母親在生他時費了力氣,所以竟十分乖巧,不哭也不鬧。

我看著病床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不由眼眶濕潤,忍不住俯下身子,輕輕在他們額頭上分別落下一吻,被親的小娃大概也感受到了他父親難以言說的欣喜與感激,遂翹起粉嘟嘟的小嘴,在我即將離開的襯衣衣領上,吐了人生第一口口水,這是阿衡第一次在我身上留下屬於他的傑作。

阿衡滿月的時候,父親從北平回到南京,說是要為賀家的小公子辦一個象模象樣的滿月禮,我與孩子他娘親對此事的態度都不甚熱衷。

我的想法是,這幾年世道不太平,自嶽父嶽母去後,阿昭一直深居簡出,不大愛見人,如果要辦滿月禮,身為賀家大少奶奶的她勢必要盛裝出席,我不願她委屈自己,遂委婉的謝絕了父親的好意。老人家雖然不樂意,仍在家裏小小的設宴招待了幾位叔伯好友,場麵溫馨寧靜,阿昭也陪同出席。

這是阿衡第二次在我身上留下他的傑作,那天小家夥剛剛睡醒,正由乳母抱著吃完奶水到大廳去尋他娘親。我看到他時,小家夥已由阿昭抱著在叔伯麵前走了一遭,我快步走上去,接過妻子手裏的兒子,笑著問道:“累不累,我來抱這個小家夥。”沒成想此話一出,小家夥大概嫌棄我從他娘親手裏將他搶了過來,小嘴一撇,立即就要哭出來,身為他父親的我隨即感到白色襯衫上一片濕熱,阿衡尿了。

一年後,剛剛滿周歲的阿衡學會了喊“娘親”,我看著妻子一臉的笑意,也忍不住攬著兒子開口道:“阿衡,我是爹地,快叫一個爹地我聽聽!”小家夥看我一眼,掙紮著要從我懷裏走到他娘親身邊去,任我怎樣哄騙,就是不開口。他娘親見狀,看著我溫婉而笑:“哪有你這樣逼著孩子叫人的,他會叫了自然就開口了。”

我看著妻子越發柔和的容顏,心裏也不由舒緩下來。這幾年,她對著我的時候漸漸放鬆下來,也能向當初初見時那樣活潑自在,藏在心底的那個傷痛逐漸愈合,人雖然仍舊安靜,卻終於是漸漸走了出來。

我滿足的看著她與兒子,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