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上前來,知道攔不住,一手拍在了小太監的肩膀上,“他折磨人的手段比本王更甚,你實話告訴他,本王許你死得痛快些。”
橫豎都是死,小太監的臉上已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宮裏,宮裏常死人,奴才管著這塊,外,外麵的獵戶找到我,說是要買死人肉,喂,喂獵狗。奴才賣過不少人了,這個細皮嫩肉的,就直接送過去了,得了,得了一兩銀子。”
隨著最後一個字說完,屋裏傳來“嘎噠”一聲。
小太監的脖子已經被邵令航單手擰斷。
“令航……”敬王想要出聲安慰,可是偏頭一瞧,邵令航的臉上竟然滾下淚來。他呼吸瞬間噎住,後麵的話也就沒說下去。
男人流下的淚,重若千斤。
“我贖她出秦淮,一萬兩白銀,如今她死了,屍骨隻值一兩……”邵令航已經說不下去,身子抖如篩糠,在壓抑了良久之後,失聲地吼叫了一嗓。
那崩潰的喊叫在這間屋子裏回蕩,艱澀,困苦,情至艱難,再無可醫。
敬王緩緩走到邵令航身後,“令航,去年你班師回朝,你我痛飲,我同你提過的事,你可還放在心上?”
邵令航猛然回頭,那雙猩紅的眼睛裏充滿了無處發泄的怒意。
敬王直視他的眼睛,“我說過,我視蘇可為姐姐。她死於□□手,死於深宮,死於這世俗。我怨你,如果你早早給予她身份,她不會是一個螻蟻一樣可以隨便傷害的人。但你是她心愛之人,我能怨你多少。我欲謀劃之事,為了她,也不全為了她。我需要你的幫助,待功成名就,我可以賜她身份,入你邵氏祠堂。”
人都死了,追封一個誥命之銜又有何用?能起死回生嗎?能留她全屍嗎?
可事到如今,他也不能讓她白白死了。
她生前沒能給她的,至少死後給她,不讓她無名無分成孤魂野鬼。至少他去安葬她,碑上可書“亡妻蘇氏”。
“好,我願助你一臂之力,事成之後……”
敬王接話,“事成之後,我尊貴妃為母,享太後之榮。方勵的項上人頭,我雙手奉上。”
邵令航看看他,忽的淒慘一笑,“事成之後,我就致仕了。”
敬王陳了片刻,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
邵令航渾渾噩噩回了侯府,怎樣回去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夜色斑斕,星光璀璨,那一晚絢爛煙火下的誓言,她的溫暖,她的淺笑,她熾熱的目光,隻能一寸寸妥帖地沉澱在心裏。
醉了兩天,浮世皆毀。
月嬋一身素衣,到老夫人跟前報了死訊。雖然早知生無可能,老夫人得了消息後,也是難掩戚容。身邊隻留無雙的時候,老夫人惋惜地流下兩行清淚。不管是出於彌補,還是出於對邵令航關係的緩和,雖逢過年,老夫人也吩咐下去,府中所有下人皆簪白花一朵。
老夫人稱病,侯府謝客,外人一概不見。
梁瑾承最後才得到消息,發了狂似的到前院找到爛醉如泥的邵令航。那頹廢的模樣讓人不忍,可是大悲之下,誰還顧得上儀容。整理得颯爽英姿,給誰看?她看得到嗎?
敬王來時,許媽媽和月嬋在門口抹眼淚。
屋裏酒壇無數,邵令航和梁瑾承比著勁兒似的,好像誰喝得更醉,誰就能在夢中再次見到蘇可。
敬王負氣,放下手中尺長木盒,同他們二人一起坐在地上喝起酒來。起小長大的兄弟,身處富貴榮華,卻比比皆是不遂人意。梁瑾承迷迷糊糊,伸手去看那木盒,隻打開一絲縫隙,敬王隨即將木盒蓋上。兩人一時僵住,而一旁的邵令航又哭又笑,臉埋在手裏,嘴裏呼了口氣。
“景瑄(敬王),當了皇帝,你隻會更加身不由己。方勵的事我自己去辦,你還是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