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螢深夜，殘月將最後一絲光亮沒入雲中。
阿浮隻覺得有血悶在胸口，鼻腔裏的血腥味隨著粗重的喘息越來越濃。
她的腳步開始趔趄，饒是有李清水在前頭拚命拉著她，也抵不住身體逐漸力竭，踩在荒草中的腳步聲也愈發淩亂。
“師、父…我、我跑不動了。”
漆黑大夜靜得可怕，縱然力有不逮，她身體奔跑的姿態卻並未改變。
好在她隻十歲，瘦小單薄。
李清水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攔腰一抱，像貓一樣掖在懷裏，在這密林中迂回躲閃，尋求著一線生機。
身後穿鎧甲的黑衣人就像索命的無常，陰魂不散，步步緊逼。
“再有一炷香的時辰就是子時，生門會落在艮位，到時你就順著艮位跑，然後在天剛蒙蒙亮之時改道中孚！記住了麼？”
“嗖”，一道冷光閃過，李清水的大腿擦出一片傷口，鮮血瞬間浸濕了道袍。
他猛地扭轉方向，從旁側的斷崖一躍而下，跌落在一條東西流向的小河前。
李清水迅速把她藏進崖下一處枯樹洞，又將身上的八卦袋摘下掛在她脖子上，從中掏出一個銀色的羅盤塞到她手中。
“待會我把他們引開，你就順著羅盤指的方向跑，先艮位後中孚！記住了沒有！”
小女孩發髻歪歪斜斜，巨大的恐懼讓她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眸子裏泛起一層水霧。
她緊緊揪住李清水的道袍，眼看就要哭出來，“那你呢？師父！你往哪兒走？”
頭頂索命的腳步聲逐漸清晰。
李清水緊緊將阿浮摟在懷裏，可牽掛與不舍隻能短暫停留那麼一秒。
他抹了把眼淚，一咬牙便將她推進洞裏，又撿起幾隻樹杈擋在洞口。
“把你今天見到的所有東西統統忘掉！出去後不要跟任何人說你來過晉城，尤其是這座將軍塚！”
他狠狠握住小女孩的肩膀，猛地一搖，沉聲嗬道：“永遠不要告訴別人你是我徒弟！記住沒有！”
眼淚唰地淌了下來，阿浮揪住李清水的袖口不肯鬆手，“師父！”
“師父...”
“師父！你別走...”
“師父！我不要你走...”
“師父...我求求你...”
“要死我們一起死...”
“我不怕死的！師父！”
“師父......”
李清水背過身去，沒有說話。
晦暗的星光給他那件舊道袍罩上一層煙紗，他的背影就像遠山中一顆清瘦的樹，不粗不壯卻格外蒼勁有力。
“傻孩子，師父這麼厲害，怎麼會死呢？”
說罷，他飛身入河，黑夜中忽然響起的水聲，成功把人都引了過去。
阿浮緊握著手中的羅盤，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這方小小的圓盤上，那些層層相套的圓圈和符號就這麼模糊起來。
她不敢哭出聲，甚至不敢大口喘氣，她隻能死死咬著手指，直到水聲和腳步聲漸遠，直到黑夜又一次恢複死寂，她才抹去羅盤上的眼淚，按照那個小小的“艮”字所指的方向，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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