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是開展知識青年下鄉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第二十年。

一輛綠皮火車緩緩從京市火車站駛出,黎秋朝窗外揮了揮手,等窗外來送行的人已經消失在視線中之後才收回目光仔細打量了一圈這節車廂裏的人。

這一節車廂裏都是從京市前往東三省各處的下鄉知青,每個人穿著極富有年代感的黑色,藍色,軍綠色衣服,言談間不僅僅有對下鄉之後生活藏不住的期待,也有隱在笑臉下的茫然和無措。

黎秋算是這一節車廂裏的人裏頭穿著最好的,她一身由警衛員送來的綠軍裝軍帽和軍用水壺,腰間還有一個空的槍匣子,妥妥的“潮流有麵兒”裝扮。不僅她身上穿著一套,包裏還有一身替換的以及一件厚實的軍大衣。

她之前還覺得這不合規矩,可警衛員解釋了一番她才知道是一號首長特地安排人去辦的,而且這個女人都是不愛紅妝愛武裝的年代就算是不是軍人也有穿淘換出來的軍裝,或者是家裏有當兵的人郵回來的軍服的,更多的還是自己裁了布仿了軍裝的款式做出來的。這並沒有什麼很大不了,許多人都以家裏或是自己有一件軍用裝備為榮。

黎秋這種有整整一身的更是打眼,火車才離開車站不久就有人來搭話。

過來的是一個看起來一身書生氣的文弱青年,是黎秋一開始就注意到這節車廂裏最先挑起話頭的人,比起別的知青來身上的那股清高勁兒更重。他鼻梁上掛著一副眼鏡臉上帶著溫潤的笑意朝她說到底:“同誌,大家都在做自我介紹,這會兒到你了。”

黎秋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勾了一下唇角:“我叫黎秋,分配到的是紅旗公社團結大隊。”

她沒有說省市,隻說了自己的名字和跟著其他知青一樣介紹了一下自己要到的地方。

男知青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失望,正準備說什麼就有人插話。

“衛清,你可要離她遠一點,別看她長得人模人樣的,其實這女人心黑著呢。”插話的是一個同樣穿著軍裝梳著兩根大辮子的姑娘,有意思的是黎秋還真的見過她。

那姑娘見車廂裏的人都朝她看過來不自覺的挺了挺胸脯:“我和她之前住在同一個地方,前幾天她攀了高枝住進了大院裏,一點都沒管自己的父母,問父母要錢不說還把自己的表姐從大院裏趕了出來。”

這話說的挺含糊,不清楚的人聽了這話還不知道要怎麼猜想她,說不定什麼爛的臭的都要往她身上扣。黎秋雖然不喜歡主動惹是非,可是有人犯到她頭上了她也不會心思手軟,本身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又不是什麼軟柿子。正好也趁著這個功夫把這事兒挑明了,省的萬一那個有女主光環的“表姐”到時候卷土重來讓她膈應。

她頂著眾人嫌棄和猜疑的目光反問:“你怎麼不說我明明就是烈士兒女,卻從小就被自己姨母換了,從此我成了那個每天吃不飽睡不夠活兒多的做都做不完的小可憐,而姨母的女人,我的表姐卻住進了大院,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我被瞞了十六年,要不是這一回姨母報了我的名字頂替自己的表兄去下鄉我可能還要被瞞一輩子,如今我替自己討回公道不行?”

“這位於絲同誌,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活該受罪?”

“那你也不該把小靜從大院裏趕出來。”那姑娘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小靜從小就沒有吃過苦,回到家裏還得伺候爸媽兄弟,你讓她怎麼過!你的心肝怎麼就那麼黑。”

“就因為她從小沒吃過苦所以我就得替她受罪嗎?你心疼她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她的好日子都是偷來的,如今隻不過是撥亂反正,那些活兒我做了十六年,她憑什麼就做不得?”黎秋被氣笑了,氣憤之餘還有對原身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