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 3)

肉食固難期,間亦闕鹽酪。

——陸遊《雜興》

1月24日

賀永安是半夜才到灘城的。

正好年三十了。

他是跑長途運輸的,以前的長途運輸人人都說是“喇叭一向收入過萬,車輪一轉盆滿缽滿”。現在時過境遷,早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尤其是他們這種小的私人運輸隊,搶不到什麼物流生意,隻有固定合作的些水產戶、種植戶和批發戶養活他們。

每次出車一跑跑十來天,不僅掙得少,日夜顛倒,還難討媳婦兒。

討著了媳婦兒又因為在家時間屈指可數,轉眼就頭頂發綠。

所以一般到年關了,都優先讓有老婆的哥們兒先放假,畢竟有媳婦兒不容易。

賀永安就是這樣被加跑一趟,年前這趟車本來不該他出的,周路早不說晚不說,賀永安剛跑完一趟就去頂他的班兒,連軸跑了快一個月。

他們都跑慣了,不算太累,閉著眼睛都清楚,哪兒能偷一腳油超速。白天倆人換著開,晚上還能去固定的幾個地方歇腳。

貨車司機,不就是走到哪兒嫖到哪兒。所謂歇腳的地方,是到了地兒各自散了去找女人,也別問去哪兒了,反正第二天一早抽著煙在車裏等就是了。

否則他們這一跑就是十幾天在路上,是男人都憋得慌,生理需求不解決不行。

猴子瀟灑,“正好出來浪,過個好年。”

猴子眼神飄了飄,他在路上有惦記的姐兒,正打算下血本。

這次碰上疫情,他和猴子算是倒了大黴,好在趕在道路封死前回來了。

剛開始,他們聽不懂新聞裏講的什麼牛鬼蛇神,憑直覺連趕兩天夜路。

後來這一路開過來,不停地查證件、量體溫。嚴陣以待的關卡,他們反倒比城裏豢養的人兒都清楚疫情的嚴重性。

生怕被染上病毒,又怕被抓著自費隔離,哪樣都不是他們這些褲兜裏沒倆鋼鏰兒的人能承受的起的。

歇腳的地兒關門了,就算開著也不敢去了,賓館那人多口雜病毒叫囂的地方更不敢歇。賀永安和猴子就搶到倆口罩,各自戴了好些天,沒停過趕路。

到晚上真困得頂不住了,就加油站服務區停一會打盹兒。

哪怕是這樣,年二十九淩晨,他們剛進十堰,車上收音機播報,湖北啟動突發公共衛生事件II級應急響應,湖北省內的城市會相繼停運公共交通。

要回灘城,勢必從西北到東南把湖北穿個對角線,兩個人都急了。

碰了一天釘子,封路、繞路,像生死時速,總算在年二十九晚上出了湖北,仍像背後有惡鬼猛追,一刻不敢停。

倆人幾個小時換著開,以前一個人開另一個人還有精力吹牛打屁,現在都呼呼直睡。

煙早就抽完了,紅牛的空罐胡亂扔了一車廂,遇到減速帶咣咣作響,都不敢再去便利店買,困了隻能咬舌尖。

兩人在高速路邊放完水換班,賀永安還沒睡一會兒,就被飄醒了。猴子開得直飄,猴子瘦,挑食,還幹了貨車司機,饑一頓飽一頓的注定胖不了。這回困得兩眼都是黑青,快凹陷下去了。

賀永安喝他,猴子被罵得清醒片刻。

賀哥來支煙吧,我知道你有存貨。

賀永安半天摸出來一支,猴子看得兩眼發直,誰知道他塞自己嘴裏。

猴子急眼了。

賀永安乜他,看你困得這個狗樣,給你也是白瞎。

賀永安換猴子下來,直接一腳油幹回灘城。

半夜看到灘城警戒線沒拉起來,總算鬆了口氣。

猴子迷瞪地被扔到家樓下,等賀永安倒車調了頭,他三兩下搓掉眼屎,吼一嗓子,“賀哥,你說我萬一已經在潛伏期了可咋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