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陽似火,人如蒸籠上的老魚一般,渾身冒著熱氣油汗,城外老土丘的破廟邊上生著一顆合抱的大梧桐。
這引鳳之木此節正是花開爛漫之時,巨大的樹蔭下坐立大小各一人。
遠遠看去,那中年人靠坐在樹幹上,正是玉麵朱唇,雙眉修長而上勾,頭發花白,胡須卻是黑亮,此刻那破爛的細布長衫卻能看出,那時新衣非凡品。
中年人對麵前那四尺高矮的少年薑瀾似說著什麼,不耐之極伸手擦汗,也不顧那衣袖已經油光敞亮,看樣子似乎覺得聽那人說話比這炎熱的天還要讓他難耐。
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莫話諸侯富貴事,但求缸滿衣暖身。
一朝但有英雄起,又是百年蒼生劫。
薑瀾眉頭微微皺起,很不樂意再聽下去,“老家夥你廢話那麼多幹什麼?看你似乎有見識我才讓你看看微兒中的究竟是什麼毒,你卻在這裏胡說八道,真是氣死我了。”
中年人不理睬薑瀾,自顧越說越離譜,薑瀾皺眉咬牙覺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住揍他了,可是他還是沒有動手,看著中年男人,卻是陷入了迷茫,這個卻在昨晚幫助自己逃跑,不然現在自己和微兒已是仇家的刀下亡魂!
那中年人憋了薑瀾一眼,看到了他胸口掛著的白玉眉毛掀了掀,麵上看似終於說的有些累了,靠在梧桐樹下微閉雙眼,像是睡著了一般,口中卻道,“薑瀾,周武國朝野jian逆當道,你父親冤死,你更應該替你的家族討回一個公道,你以為埋沒這窮鄉僻壤就有所出路嗎?白子啊白子,你可知道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你該好好想一想,否則他們在天之靈豈能原諒於你這個不孝之子!”
薑瀾心道一聲怪人怪語,什麼白啊黑的,他便試探著說:“此話何解?你怎麼知道我名字?又怎麼知道我身上肩負著血海深仇?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救我們?”
“為什麼這一世你會變成這樣的人呢?”中年人冷笑一聲不再搭理,口眼皆合,薑瀾卻是一臉疑惑,“這老頭不會有神經病吧?不過他到底是誰?和我父親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會知道那麼多?”想到這裏,薑瀾反而一愣,歎了口氣,“如果父親不參與那些事,又怎會淪落到現在家破人亡的地步?報仇?嗬,就憑我這樣拿什麼去報仇?”
隨即轉頭看了一眼,心想,這人真是古怪為什麼就遇上了自己,他知道那麼多不會對我有什麼威脅吧?
這時,耳中傳來一聲低吟,薑瀾麵上一楞,轉身慌忙走到梧桐樹背後,“薇兒,你醒啦,你的傷好點了嗎?”
十一二歲的少女靠著梧桐樹,此時見她麵含嬌汗,留海和鬢發沾著臉上的汗黏貼在俏臉和秀頸上,她緊緊地咬著下唇,像是要咬出血來,少女卷起的袖子裏本來白皙的手臂,此刻雪白的皮膚裏透著詭異的暗紅,手腕和上更是青筋畢露,像是要跳出來一般。
見此,薑瀾麵se急變,忙道“薇兒,你怎麼了?是不是毒又發作了?”,手下卻連忙掀開少女的肩膀上的衣服,本來已消腫的傷口此刻正往外流著黑血!
“少…爺,我好疼…我好冷…少爺少爺抱抱我……”女孩斷斷續續的想夢囈一般的重複著,此刻他再傻也能想到,昨夜那支飛歪打正著的飛鏢的毒藥很難消除,雖然找了草藥還是無濟於事!薑瀾心中難以平靜,此時不容他多想,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在呼喊,救她,救她!
不因為別的,因為她已經是他僅存得最後一個親人了!
他連忙將白薇抱起,快步走出遮天的梧桐樹樹蔭下,心中和自己說,冷靜,冷靜,找大夫找大夫,哪裏有大夫?對!進城,進城!
“瀾少爺,薇兒想娘親,薇兒想娘親了……”少女在他懷中低語,“少……爺,告訴薇兒,娘親……她死了嗎?”
他突然忍不住淚水從眼角滑落,不忍心再繼續欺騙懷中的女子,“是的,半年前,白姨是為了救我……她死了!我不該瞞著你,薇兒!你不要怕,還有我呢。”
少女突然不再說話,隻是虛弱揪起起他胸前的衣服,將臉上的淚水擦去,閉上雙眼,久久不語。
他抱著她向前麵城中快步而去,回望那顆老梧桐,那中年男人依然保持這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看似早已睡熟了一般,梧桐花落在他那老舊的錦衣上,好似不願離去。
隻是在他們走遠的時候,身後那人才緩緩睜開的那雙眼睛,輕聲一歎,“薑瀾,你命中本該有此劫,你可知道,你今生能活已經天大幸運!白子白子,萬年的生死輪回這一世都該結束了吧,可憐的你記憶還沒有複蘇!哎,判若兩人判若兩人!”
南疆五嶽三山十二郡,名城卻隻有二三個,除卻那周武大帝所在的風波城是當之無愧的盛名天下,就是這薑瀾所去的鳳鳴城,此刻堪稱天下豔客的風流之都。
武帝爭霸八荒已近十年,逐令版圖各郡鑄鐵為犁,修生養息,一副蒸蒸ri上的太平盛世之像,而這鳳鳴城卻依然是流寇橫行,盜匪猖獗的納垢之地,而同時也是風月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