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杯酒下肚後,任高飛招呼大家坐下,自由吃喝,任意聊天。
才坐下吃了幾筷子菜,任高飛那桌的男同學們就按捺不住,紛紛挨個敬酒。
遇到混得成功的,就不由多說幾句,多奉承恭維幾句。
遇到那看著一般的,就一句“啥也不說了,話都在酒裏”一帶而過。
坐在隔壁桌的陳新,聽到任高飛和張向陽互捧。
“張兄,聽說你在京市,跟世界500強公司、獨角獸公司都有許多合作,哪天有機會,也給兄弟們牽個線、搭個橋,一起財源廣進啊。”
任高飛作為東道主,估計被灌了不少酒,臉色喝得有些發白,口齒還算利索,思路也還是清晰的。
張向陽也喝了不少,臉蛋紅紅的,眼睛也紅了,人搖晃著拍著任高飛的肩膀說:
“任兄,瞧你這咋說的,咱兄弟誰跟誰啊,可是上下鋪四年呢。你看看你,如今都發達成這樣了,大手一揮,所有同學的一切費用全包,大氣,仗義,好同學啊。”
兩人互相拍著肩膀,勾肩搭背地又灌下去了一大杯白酒。
丁洋,當年是班上的班花,一大堆男同學圍著,等著跟她喝酒。
丁洋倒是拿捏得住分寸,每個人都隻泯一小口,絕不多喝。
當年暗戀丁洋的男同學看了,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責怪丁洋:
“丁洋,喝酒講究一個感情深,一口悶。你看你,跟誰都隻來這麼一小口,明顯跟誰都生分沒感情啊。”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有情沒情不靠喝酒,靠的是心裏有眼裏有。”
“那你心裏眼裏有我嗎?”
男同學暗戀了這麼久,已過而立之年娶妻生子,仍然放不下心裏的心結,今天居然酒壯慫人膽,當麵問出來了。”
這個暗戀丁洋的男同學,在班上頗有幾分才氣,尤其善於古體詩文創作,被稱為才子。
可是,才子出身低微,家裏是農村,窮得叮當響,班花丁洋哪裏會看得上眼。
“哎呀,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了,你怎麼還耿耿於懷呢。我看啦,你還是好好惜取眼前人:你老婆孩子吧。”
若幹年後,再問,得到的還是一樣的答案。
這個答案,丁洋回答得很得體。
陳新不善於飲酒,端了杯飲料,走到楊湘玲旁邊,說道:
“楊湘玲,敬咱們同寢室的緣分和情誼,敬咱們大學四年的青蔥時光。”
兩人端起杯子正喝著,隔壁桌一個男同學許是酒喝多了,也不端著裝人模狗樣了,突然哭起來。
“我都過而立之年了,上有老,下有小,壓力山大,結果,去年還糊裏糊塗把婚離了。”
男同學應該悶頭灌了不少酒,估計憋得太久,今天借著同學會酒勁,也不顧顏麵,伏在桌上“嗚嗚”哭了起來,肩膀一抖一抖的,頭使勁左右搖擺著,明顯痛苦不堪。
沒想到,旁邊的一個男同學看到鄰座如此,本來走過去,手搭在他肩膀上,準備規勸一番,沒想到,自己也繃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兄弟,離婚不止你一個,還有我。”
讓陳新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剛開始走進來意氣風發、各個成功人士模樣的同學們,此刻集體陷入沉默。
不一會,此起彼伏的低泣聲。
有更多的男同學加入了第一個說離婚的男同學,大家把他圍成一團,抱在一起,各個泣不成聲:
“兄弟,還有我,今年剛分居了。”
“兄弟,還有我,家裏正在冷戰。”
“兄弟,還有我,孩子上不了名校,老婆怨我無能,天天罵我是孬種。”
“兄弟,還有我,家裏房貸車貸還有孩子的學費生活費,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而我,剛剛失業了。”
丁洋也開始哭泣,“我老公外麵有了別的女人,我們正在打離婚官司。”
淚水花了丁洋精心化過的妝容,使她的臉成了一張大花臉,露出了粉底下麵掩藏的厚重眼袋,與剛進門時那個時髦貴氣的丁洋,形成了巨大反差。
更讓陳新意外的是,就連張向陽,也低垂著頭,喃喃自語:
“我生意投資失敗,馬上快破產了,我TMD還裝什麼孫子。”
而任高飛也一臉悲戚,一個人旁若無人地嘟嘟囔囔著:
“我TMD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得了絕症,人都快死了。”
原來,任高飛得了肺癌,不久於人世,所以特意張羅了這場同學會。
所有的同學都聚攏到任高飛身邊,抱著他一起哭泣。
成年人的世界,活著實屬不易,活得好與不好,全憑演技。
表麵的光鮮亮麗下,掩飾著背地裏的千瘡百孔。
理想世界陷落了,主觀世界還在掙紮,而這,就叫生活的真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