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中,帥案後的石重貴臉色陰睛不定,高行周,符彥卿,皇甫遇,潘環,王周,李懷忠,折從遠,藥元福等一班將佐分列左右,大晉樞密使兼侍中桑維翰神態自若,口如懸河,侃侃而談:
“臣已與景將軍商定腹案,以丟失糧秣之罪,將他出為西京留守,其子景清為副留守,另予以一萬五千精兵,軍糧五萬石,隨同屯戍,陛下許景將軍免死金牌,二十年之內,不必奉召入朝,開封府邸內家財,給予發還。。。。。。景將軍職權與節帥相同,可自任佐官,自理地方財稅,但要向朝廷繳納歲入,不得延誤。陛下覺得可好?”
石重貴喝了一口毫無味道的茶水,借著茶碗的掩蓋,偷眼打量眾將神色,果然不出所料,老將們早就被桑維翰的迷湯灌得暈暈乎乎的,個個紅光滿麵,已經忍不住互相微笑對視打眼色了,帳中氣氛已大為輕鬆,似乎戰雲已經消散,和平鴿又叼著欖枝在澶州上空飛翔,偉大的和平主義者桑維翰給大家帶來了和平和陽光,不會有戰爭,當然也不會再流血。
承受著眾老將們熱切期待的目光,石重貴看一看符彥卿,後者神色沉靜,微微地點一點頭,看樣子這和平協議倒也可以接受,但樣子總要做一做罷?咳嗽一聲,石重貴道:“高將軍,你以為桑相此議如何?”
桑維翰能穿過景延廣的軍營過來,這說明他提出的條件其實就是景延廣的條件,說老實話,和侍衛親軍內訌血拚的惡果相比,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對皇帝而言,終於還是讓景延廣獲罪外放,至少名義上是這樣;對景延廣而言,西京留守的品級和現在相比也並不低,名義上還是“同平章事”;對大晉國防而言,西京洛陽不是邊境,景延廣沒有投向契丹或蜀國的機會,再者西京曆經黃巢,朱溫的破壞掃蕩,人口已遠非盛唐時可比,離開封城也有好幾百裏,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景延廣在當地征兵威脅開封的可能性實在不大,最多做個土皇帝,隻要在開封與洛陽之間的鄭州置重兵防備便可,至於二十年後怎麼樣,誰想費那個腦筋?
早就想通了的高行周出列道:“回稟皇上,臣以為桑相之議實在是神來之筆,令吾輩五體投地!侍衛親軍之是如果開戰,那將是血流成河,禍連蒼生,動搖我朝根基,元氣大傷,非數十年不可恢複,親者恨仇者快之餘,若契丹奴再入中原,我大晉殘餘兵將勢無法禦敵於國門之外!伏乞皇上開恩,準桑相之議,早日罷兵,與將士安養,與人民生息,方是上策!”
話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了,石重貴當然也懂得其中的厲害,雖然還留了一根刺在心腹,但總比斷手斷腳要好,當下開金口,動玉音道:“如此,準桑相所奏,但景將軍所罪非小,不可過於優容,以驕眾藩之心,屯戍軍士,減為一萬,全部為須為步卒,軍糧五萬石照給,開封府家財,掠自契丹,國家因此受難,理當全部藉沒!再令他當眾盟誓,永遠對我大晉忠心不二,朕將親賜免死金牌,以安其心!”
桑維翰聽了,長長地鬆一口氣,皇帝實際已經答應了景延廣的絕大部分要求,最最重要的兵和糧都願意給了,隻不過求個麵子找個台階下,一心求和的景延廣不會蠢到在這些細枝末節上和皇帝抬杠,反正到了洛陽他就是土皇帝,想征兵括錢還不容易?
兩天之後,五萬石軍糧調齊在澶州西門之外,景延廣與景清率一萬精兵集結於西寨,領受糧草並裝模作樣地向在西門城頭的石重貴謝罪,燃起香爐當眾指天發誓景家世世代代都效忠朝廷,如違此誓,人神共憤;城頭上石重貴扯著臉皮裝出喜動天顏的樣子,大力讚頌景將軍在偉大的抵抗契丹戰爭中的傑出貢獻,回顧了往日的戰鬥友誼,強調擁立之功是不會被忘記的,特別為景家父子頒發了兩麵重達一斤的免死金牌,由樞密使桑維翰奉出,景延廣又請以桑維翰為監軍,隨同一齊到西京,以協助嚴肅軍紀,避免擾民-----這也是景延廣新增要求,部下絕大部分都是步兵,石重貴翻臉用騎兵來追怎麼辦?隻好請桑相爺同行,再加買一份保險了,桑維翰倒也是一副義不容辭的樣子,拍拍胸脯就答應了。
待景延廣行軍一天之後,偵騎證實景軍確實遵命朝西京行進無誤,石重貴升高行周為侍衛馬步軍都指揮使,取代景延廣,名義上為軍隊的最高指揮官,與王周率兩萬軍鎮守澶州,自率主力十餘萬人浩浩蕩蕩地班師回朝,一場血腥內戰由於桑維翰的從中翰旋,得以消彌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