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那個凶巴巴的疤臉又來了。盡管上一次見他已是一年多前的事情,可那張疤臉像刻在傅光明心裏一樣。
傅光明在門口正與葵花玩。
葵花是條藏獒,那大個子,那體格,那脖子裏的毛,都跟獅子似的。一群狗裏站這麼個大家夥,就像七個小矮人中間站的不是白雪公主,是姚明。
疤臉淩厲的眼神掃了他們一眼,算是打招呼,葵花“哼哼”了一聲,有點兒怯。
傅光明沒搭理疤臉,這張臉太討厭了,討厭到什麼程度?像一年就吃一頓燉牛肉,盼了一年,鍋裏都“咕嘟”好了,香味都鑽鼻子裏了,哈喇子都接一盆了,有人過來擤了一把鼻涕攪鍋裏了。傅光明見疤臉,就像見了擤鼻涕那人,鼻子裏生瘡、膿水順嘴流到肚子裏那麼惡心。
真想讓葵花衝過去咬他一口,把他的腿撕爛,讓他走不成路,省得以後他再到家裏來。
葵花似乎明白傅光明的意思,怒視著疤臉,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好像隻要傅光明一聲令下,它隨時撲上去撕咬。
可是不等它做出反應,疤臉已經一頭紮進屋裏,找傅光明的爸爸傅強嘀咕事情去了。
“葵花,看著沒,準沒好事。”傅光明對葵花說。
這是傅光明經驗之談,疤臉隻要一出現,傅光明要麼又要搬家,要麼又要孤獨。
打傅光明記事,隻要疤臉一來,用不了幾天,爸爸就會收拾行李,要麼帶著他搬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要麼將他托付給鄰居,他一個人一走好幾個月。
疤臉很神秘,不管傅光明他家搬到哪裏,多說兩年,少說三兩個月,他就又會找上門來。小時候傅光明覺得他像個來尋仇的,躲到哪,疤臉就找到哪,找到了他們,他們就要搬家,繼續躲。後來發現不是,仇人見麵打架,他和爸爸見麵不打也不吵,就會嘀嘀咕咕。
越長大傅光明越覺得,其實爸爸傅強也很神秘。爸爸是個搞家電銷售的,卻有一身好功夫,還會說英語、ri語,誰見過這麼牛的家電銷售員?傅光明才十五歲,英語ri語說得特別遛,都是爸爸教的。其他小孩的爸爸,不管是種地的、趕車的、剃頭的、賣燒餅的、當官的、教學的,隨便什麼吧,很少有人會功夫,會功夫又會說ri語英語的,比梧桐樹上結西紅柿都稀奇。
傅光明還發現,爸爸有時候晚上出門,天亮了才回來,他很想知道爸爸去幹嗎了,可爸爸從不告訴他,還不讓他告訴任何人,就連他會功夫的事情也要傅光明保密。
傅光明一直都很好奇:疤臉到底是什麼人?為何爸爸跟他走這麼近?兩個神秘人在一起會商量什麼神秘的事?
疤臉第一次上門傅光明就問過爸爸疤臉的事情?爸爸什麼也不說,隻告訴他,“長大了我自然會告訴你”。他還告誡傅光明,“不要問任何問題,也不要向任何人說起疤臉。”
傅光明不再多問,他把所有的疑問都用自己的眼睛去尋找答案,用腦子去推理。可是疤臉似乎在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傅光明找不到任何線索。他曾盯過疤臉的梢,可疤臉神龍見首不見尾,每次走不出二十步就會被他發現、甩掉。
傅光明到廚房做飯,葵花蹲在廚房門口,靜靜地看著他嫻熟地忙前忙後。傅光明從七八歲就會做飯了,其他孩子還在過家家的時候,爸爸已經教了他一身生存技能,比如沒有火柴、打火機,傅光明可以用四五種方式點著火。
傅光明經常隨父親搬來搬去,他最親密的朋友是葵花,他與葵花無話不談,所有的心事也都會說給葵花聽。
“葵花,我教你的三字經你背會了沒有?你真笨,我四歲都會背了,你現在都四歲多了,一句還不會呢,就會汪汪叫,爸爸教我的時候,你也在旁邊,咱倆算師兄弟。後來我也教你,我就成你師父了,倆老師教你,你還是不會,你怎麼這麼笨?”
傅光明說著瞪了一眼葵花,用鍋鏟子敲了三下碟子,葵花“汪汪汪”叫了三聲。
“人之初!好好好,還不錯。葵花你說,我們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汪!”
“是?看看你也說是,肯定是!我們在三河村才住了一年多,又要搬了。孬蛋他們還等著咱們教他們抓兔子呢,燕子最喜歡我給他鹵的牛肉了,咱們搬走了,她就吃不上了。你說咱們搬走了,她會不會想我。你是不是也舍不得大黃、大黑?你討厭那個疤臉嗎?不用說你也討厭!他肯定是個壞人!可是葵花,那你說爸爸是不是壞人?我想爸爸不會是壞人,他給我們講了那麼多做人的道理,他怎麼會是壞人呢?就是做了錯事,也一定是那個疤臉帶壞的。葵花,你敢不敢咬那個疤臉?”
葵花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傅光明笑了:“你敢啊?吹牛吧。別看我們去了那麼多地方,沒有哪隻狗能打敗你,卻被疤臉揍過,你要請我幫你,咱們倆打他一個,說不定能贏。”
葵花似乎聽懂了,瞪著它那特有的、無辜的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