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媳婦,德勝德成他們兄弟倆走的是正道,咱可不能攔著。”
說著拉上兄弟倆來見區隊長。
“我不知該叫你姚校長還是叫你區隊長了,我要跟你說的是,咱絕不能讓日本人給咱亡了國滅了種,不趕走鬼子咱就沒好日子過,要是倒退回去三四十年,我也跟著你打鬼子。現在我沒這個力氣了,我能做的,就是把這兩個孫兒貢獻出來為國出力,讓他們替我多殺幾個鬼子吧。”
又轉過頭對著兩個孫兒道:“什麼時候都不能忘了咱是個中國人,別給咱王家祖先丟了臉,別給你們去世的爹娘丟了臉。等打跑了鬼子,如果爺爺那時還活著,我殺牛宰羊召集王氏宗族給你們慶功。如果有一天你們為國捐軀,爺爺一定把親自把你們安置在祖墳裏,給你們立碑,一定要在我王氏的族譜裏寫上:抗日英雄王德勝、抗日英雄王德成。”
說到這裏,老人的聲音嘶啞了,淚水打濕了老人的臉頰,但雙目中透露出的卻是堅強與不屈,也是崇高與神聖。
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區隊長抓著老人的手,含著熱淚道:“老人家,中國有您就亡不了,中國有德勝德成就亡不了,中國有咱八路就亡不了。”
千言萬語在這一刻都是無力的。德勝忍了半天才把眼淚憋了回去,望著爺爺道:
“爺爺,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今後我們兄弟兩人不能在您麵前盡孝了,等打跑了鬼子我們再回您膝前孝敬您老,如果我們哥倆戰死疆場,那還有小穗、英子,還有共產黨、八路軍給您養老送終,在分別之前,我和德成這就給就您磕個頭吧。”
二人跪在老人麵前,規規矩矩地磕了一個頭,但不夠,兄弟倆胸中澎湃著激情,一個頭一個頭地磕了下去,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激情得以稍加宣泄。
老人撫著兩個孫兒的肩頭,自肺腑間發出了一個蒼涼的吼聲:“有孫兒若此,夫複何求啊!”
一掛大車拉著爺爺、嫂子和兩個孩子就要走了。嫂子在德勝懷裏哭成了個淚人,德勝也歇盡溫存體貼地安撫著。兩個小家夥不知大人們在幹些什麼,看到大人哭也就跟著大哭了起來,幾個大人回過頭來又來安撫孩子。
嫂子從德勝懷裏掙脫出來,又抱著德成哭了一會兒,“兄弟,往後嫂子照顧不了你了,槍林彈雨的你可要機靈著點啊。”
德成安慰著嫂子:“嫂子你放心,我會小心的。你把侄子侄女培養好,替我們在爺爺麵前多多盡孝吧。”
嫂子撕開衣服下擺,從裏麵掏出一卷鈔票和一塊銀元塞在德成手裏,
“今後缺個鞋缺個襪子的自己想著買,錢不夠了帶個信給嫂子。”
漸漸的走遠了,德成還看到嫂子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揮著手,而爺爺則高昂著他那白發蒼蒼的不屈的頭顱。
兄弟倆也要告別了,都是男子漢,沒那麼多的溫情可言。兩個人擁抱了一下,德勝說了句“好好幹”,德成回了句“你放心”。
德成知道,他的生活拉開了新的篇章。
當山本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他捏著德勝留下的信,手微微發著抖。其實他並不在乎王德勝這樣一個小人物的逃脫,甚至不在乎得力幹將邱殿魁的死,他的憤怒來自於他的自尊心,他的智商居然被一個下賤的支那人羞辱了,更重要的是他長期信仰的那一套理論體係正如烈日下的冰山般無可奈何地融化著。
他想起了幾年前板垣征四郎大佐跟他說的一段話:“從中國民眾的心理上來說,安居樂業是其理想,至於政治和軍事,隻不過是統治階級的一種職業。在政治和軍事上與民眾有聯係的,隻是租稅和維持治安。因此,它是一個同近代國家的情況大不相同的國家,歸根到底,它不過是在這樣一個擁有自治部落的地區上加上了國家這一名稱而已。所以,從一般民眾的真正的民族發展曆史上來說,國家意識無疑是很淡薄的。無論是誰掌握政權,誰掌握軍權,負責維持治安,這都無礙大局。”他很是佩服板垣大佐的,而且根據他在中國這幾年的經曆看,與板垣大佐的話也基本吻合。
但現在,現實讓他不得不對板垣的理論產生了懷疑,沮喪感重重地裹著他、包著他,讓他喘不上氣來。
“畜牲!”他低聲地罵了一句,把那信扔在了地上,推開圍觀的人群走了出來。看來,中國人並不是待宰殺的羔羊,也並沒有那麼多的中國人簞食壺漿地真心歡迎皇軍,他的周圍是一雙雙仇恨的眼睛,腳下踏著的是一座隨時噴發的火山。
想到這裏,他倒吸了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