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麵靜得出奇,幾乎看不見任何水紋,慘淡的夕陽在水天交接之際漸漸消匿,暗色調逐漸占據了上風。
四周沒有一絲絲風,孤零零的船帆吊在高高的桅杆上,活像是一具被絞首示眾的屍體。
這是一艘從比爾吉沃特駛向祖安港的貨船,名叫遠行號。船上滿載著運往祖安港的特色海產品,當然,還有許多渡客。
並不是人人都能長年累月地忍受比爾吉沃特那不羈的民風和充滿海怪腥味的空氣,那裏令人窒息的生活節奏讓一部分人愈加憧憬大海另一頭的生活。
盡管他們知道,祖安也不是什麼福地,但是總比時刻麵臨黑霧威脅的比港要強上許多。
“麥特爾船長,很遺憾告訴你,我們,我們仍未找到正確航向。這鬼天氣實在……”一個青年水手低著頭,緊張地站在前甲板上,手中攥著一張羊皮地圖。
水手麵前的中年男人沒有說話,他隻是雙手把著欄杆,眼睛死死盯著黑色的海水。沒人會注意到,船長那濃密黑胡子下的嘴唇早已在不住地顫抖。
他想起了年輕時在碼頭看見過的一幕:一艘來不及歸港的船隻整個被黑霧吞噬,傳到岸邊的隻有船員撕心裂肺的哀嚎。
夜色已經完全降臨,烏雲遮蓋,看不見一顆星星。天際線上黑色的海水和天空仿佛融為一體,一種無形的壓力踏著海麵,從遠方緩緩而來。
“是黑霧。”船長的聲音有些沙啞,半天才從喉嚨中擠出了三個字,並用手摸向了自己的佩刀。
他知道,拔刀的作用隻有一個:就是提前讓自己結束那無盡的恐懼和痛苦。
泛著暗青色光暈的海霧像觸手一樣,慢慢出現在天邊,慢慢逼近遠行號。隱隱的哭泣聲和哀歌從霧裏傳來,一張張半透明的人麵在暗光之中翻騰。
船員乍時亂成了一鍋粥。武裝的水手紛紛在大副的指引下奔上甲板,企圖做殊死一戰——他們的船長已經喪失了鬥誌,宛若行屍。
剩餘的船員渡客們蜷縮在船艙內,祈求各式各樣的神明,不敢向窗外看哪怕一眼。其中有一對夫婦正躲在船艙的角落,抱著懷裏的嬰孩暗暗哭泣。
“當初就不應該冒這個險的,都怪我。”女人望著懷中一臉天真的男孩,淚水不住地從臉頰滑落。
一旁的男人抱住母子二人,低聲安慰著,眼神卻不住打量周圍,想著有沒有逃出生天的辦法。但是從老人們口傳的故事來看,遇上黑霧的船隻通常會全員覆沒。
終於,黑霧登上了船隻,暗青色的光暈將遠行號一點一點吞噬,淒厲的嚎哭聲包裹了所有人,一個個半透明的亡魂在空中飛舞,不斷撲向甲板上的船員。
船員們的刀劍對於亡靈來說沒有絲毫作用,它們是虛無縹緲的靈體,免疫純物理屬性的傷害。
亡靈似乎隻是在戲弄人們,它們不斷舔舐著船員們緊張的情緒,讓恐懼無限放大,仿佛在準備著什麼。
“有這麼多口味的折磨可以享用。”
一個縹緲的聲音自黑霧之中傳來,宛如來自另一個世界,一字一詞都在挑動著脆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