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衣下花滿樓的時候,是攀牆跑的。
趁著夜黑風高老娘子去前頭尋老鴇子不注意。
躡手躡腳,熟門熟路攀走了。
她一輩子都躲躲藏藏,這樣的路子,沅衣走得很舒服。
她之所以這麼慫,還有兩點害怕。
一是怕撞見剛到起衝突的人又耽擱時辰,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招不起達官顯貴,亦要為霽月保身,他不能再暴露。
二是怕花滿樓大堂裏的那些目光再凝到自己的身上。
不知為何,大概是乞丐做久了,甚少有目光會流連在她的身上,但凡有人瞟著眼睛在她身上過兩圈。
沅衣很敏感,都能察覺出來。
像之前通元當鋪守門的漢子的目光。
她進門來的時候跑得急,跑得很快,也能注意到大堂裏好些人都在看她,目光凝在身上,到處都不自在。
真不明白她有什麼可看的。
天生愚笨,長相平平,和熙經常說她是個傻子。
自認了,也不敢反駁。
和那些甩衣袖扭水舞的窯女比起來差遠了。
什麼事兒都做不好,就連用男人都不會。
霽月都被她弄疼。
沅衣捏著瓷瓶跑,風在耳邊呼嘯,淚都險些要被吹出來。
不爭氣的淚,風糊了眼睛都扛不住。
窯女雖然名聲不好,卻個個都有手段,有本事。
懂的東西也多,會勸酒,會飛舞,會軟嗓,還會用男人,什麼都會。
比她還要有出息。
她什麼都不會,隻會討飯,吃的都是別人剩下的。
沅衣沿路跑,心裏越亂,想的越多。
她的眼睛憋得很紅,城東的風沙都跑進去了,以致於她沒有看見在枯草堆裏有個眼睛發了幽光的乞丐在暗處盯著她。
直到沅衣跑進城隍廟,他沒從枯草堆裏出來,一直在原地蹲守著。
*
白修筠扛不到她回來的時候,他撐得太難受了,無論是長的圓的,都繃得緊,身旁沒有冷水隻有溫熱的水。
莫說他能不能將水弄上去,隻怕溫水上去,效果是火上澆油。
小乞丐出去也有好些時候了,遲遲等不到她回來。
白修筠等歇了寄希望在她身上,給自己賞盆冷水的心思,隻能自己想辦法。
還好他的手能夠抬起來了,努力蓄了力,也許是求生的本能。
也可能是意誌堅定,他的手慢慢抬起來之後,竟然似之前那般能有端粥的氣力,徑直就用手圍上去。
上下送了幾個來回,心裏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些白晃晃的妍色。
很快,他便釋放了。
癱軟了一瞬,白修筠不敢馬虎。
讓他覺得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頭,手中,臍上的殘餘,讓他麵熱,覺得棘手。
他手上的勁頭是一陣隔一陣的,先前蓄的力,方才都應盡了,這一會手擱在褥上,便是脖頸上的青骨都繃緊了,手也抬不起來。
想拾起一旁的薄褥擦一擦,做不到,九牛二虎之力都用盡了,手也抬不起來。
白修筠的頭往後攤去,麵容覆上薄薄的一層虛汗,為他清俊的臉上贈添了野性,看起來有些不盡的虛妄。
沅衣進來的時候,入目便是這樣一副畫麵。
她愣住了。
被男人迷得愣住了。
占到城隍爺身側的拐彎處,一動不動,連眼睛都不會眨。
此刻的男人,沒有狼狽,反而有種別致的迷離的朦朧感。
和第一次沅衣在城隍廟見他的時候一樣。
又不一樣。
那時候是怎樣的呢。
沅衣在腦中回想。
她像暗處不見天日的老鼠。
灰頭土臉,藏在城隍廟的暗處,髒兮兮的手裏捏著別人吃剩丟掉的半塊饅頭。
白修筠進廟上香,城隍廟的主持親自迎他,進來的男人皮相俊美,一襲白衣,手裏捏著香火,渾身無一處不幹淨。
沅衣看著他,癡了,他比上好的糧食都叫她心動。
手裏的饅頭沒捏穩,滾到了地上,滾到了人群中,她被城隍廟裏的人發現,即將被驅逐,攆出去。
乞丐汙濁,身上有髒氣,會玷了城隍。
沅衣被人掐著雙臂,按著頭拖走。
白修筠出手製止,他們才對她溫和了一些,沒有再打罵。
那是白修筠和沅衣的第一次逢麵。
他已經不記得了。
她記了許多年,記到了現在。
沅衣終於明白,不一樣在哪裏,那時候的霽月,她攀不起,這時候的霽月,她能碰了。
蔥白的手指捏緊瓷白的瓶身,仿佛這是她救濟她的稻草。
這根草,會將她和白修筠連在一起,拴得牢牢的。
小乞丐見識淺薄,她好俗,見他美貌,便惦記,用花樓下流的手段,要將他留住。
僅此,別的她什麼都不會。
“............”
白修筠喘勻氣,撇眼自然瞧見了臨陣脫逃,置他於烈火中去而複返的罪魁禍首。
腰腹上的麻煩還沒解決,正潤著呢。
她倒是會挑時候回來,上會解溺也是因為她給自個喂多了水,這次把他惹毛,燥起了,她臨時跑掉,又壓著時辰線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