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涉逐漸想起了那些事情。那個隱居於他稱之為無名之地的部族,在走向滅亡的兩三年裏經曆著食物短缺,水流斷絕,大旱過後又是洪水,少有安生的時候。
這個部族看上去與凡人無異,卻像是遺落的半神,部族裏總會有孩子天生帶著靈力,他們可以修煉簡單的術法,這樣的孩子就會被選為祭司。
而術法最盛的,則會成為聖祭司,掌管部族占卜祭祀一應事務。
但接近為神的聖祭司,是一定不能與普通人相戀的,否則便是瀆神。
他隻是一個很不幸,掉入了這個漩渦的人。
他們不能在部族中碰麵,於是每到夜晚,他便到山林的洞穴口去點上一盞燈。
隻要倚昆看見了,便會從聖殿中逃出來,與他相見。
他們也曾相約離開此處,可最終他那盞燈燃盡也未能等到心愛的姑娘。
沒了燈火,他走在那山道上,終究是摔了下去。
當他恢複神身的時候便被天帝叫去前線,他來不及去想,也來不及去打探,他不知道那個他還眷戀的地方變成了什麼樣子。
有一天休戰的時候,他突然見到逍遙境的神仙走過,天魔大戰期間逍遙境的神仙從來閉門不出,起了疑心他才跟了上去。
而後他便見到,逍遙境的人是如何摧毀他生存了二十年的山林,也看見了,那個急忙趕來承接雷霆之怒的女子。
“她會去阻攔,是我沒想過的,但後來我卻能有幾分明白,”素虹淡淡笑著,突然轉過頭對崔涉道,“你會去幫她倒更出乎我的意料。”
他記得,青水站在那江水旁,將降下的雷霆全都引到自己的身上,不知咳出了多少血,將潔白的衣裙盡數染紅。
她額頭上青筋凸起,嘴角掛著鮮血,大聲質問著那施下刑罰的神仙究竟為何這樣做。
而那時,江水滔滔,想要將兩岸淹沒,山林因雷而起了大火,水火相攻,卻隻能聽到部族裏所有人的喊叫。
“為何意外?”崔涉看著青色荷葉上的一些水珠,腦海裏卻是滔天巨浪。
“對於青水而言,倚昆的一生,或許是她懂得這世間情欲的開始,是她所有情感寄托之處。但你不同,你由人而為神,世間七情六欲早已看了個遍,又怎會分不清現世與前生。”
崔涉抬眼看了看平靜如常的素虹,原來這位上神是完全看得透自己徒弟所作所為的。
“我的確是,將這世間情欲看了個遍,”崔涉皺著眉,稍稍修改了素虹的說法,“可是對於我來說,我從未度過這樣純粹而執著的一生。”
他第一世為人的時候,生下來便是在戰火之中,隨著父母不斷輾轉,而後眼看著腳下城池化為焦土。
而當了神,不過是將從前的痛苦又重演了一遍。
他從未享受過那份,生長於寧靜純粹之中的快樂。也未曾如此肆無忌憚地愛過一個人,甚至想要逃脫自己的責任去放縱。
“這便是緣由?”素虹問道。
因為他對那人世,也十分眷戀。
他搖了搖頭,一雙眼睛顯出了半分迷惘。
“若是當時隻有我一人,我絕不會對抗天道。”
也不會因為保護那個已經身受重傷的人,害得自己被天道重傷,而被魔界的人趁虛而入。
“因為青水?”素虹微微皺眉。
“是。”
他看著素虹夫人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憂愁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