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鏖戰-第四節 反水
(1)
街燈剛剛亮起,一輛撒水車懨懨地從醫院大門外駛過,將正好走出來的板田少室澆了一身。路人紛紛停下來,似乎都在盼望著,看到一個惱羞成怒的男子。這座城市的空氣實在令人捉摸不透,報紙上一麵火上澆油般整天叫囂著向中國增兵,街頭上人們一麵相互幸災樂禍地問候,“你家的防毒麵具升級了嗎?”這個城市到處充滿著怨恨,癲狂與迷茫,就連板田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指著那一對對渴望他出醜的目光大聲喊道:“醒醒吧!都醒醒吧!”當人們失望地搖搖頭走開,他才自言自語,“這不是憐憫。”
此時此刻,行動課便衣隊第21組的兩名同事正躺在醫院裏,慶幸地是他們並沒有死,隻是在唐人街36號下水道——這個自認為很隱秘的監視點裏,在毫無察覺地情況下被人從背後打暈並綁住手腳。凶悍的對手竟沒有痛下殺手,這絕不是憐憫,而是赤裸裸的嘲弄,是不可一世的挑釁!
他們究竟是哪些人?是36號槍案中的襲擊方還是反擊方?這其中又與被囚禁在地檢廳監入押所的南中車常有何關聯? 板田少室感到腦袋就快要炸開了。他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原本掌握著主動權等待魚兒上釣的—方如今卻淪為可憐的猴子,傻坐在深潭邊等著各式各樣的魚兒來挑逗。
集當代高科技裝備於一身的指揮車就停在一百多米外,但此時的板田少室沒有心情返回。意誌再堅強的人也有失落無助的時候,他也不例外。
“您好。”一個白大卦從醫院裏追出來,臉上掛著正是這座城市所稀缺的笑容,彬彬有禮地問道:“一個小時前送進來的那兩位病人是跟您一起的嗎?”
“是又如何。”板田少室回答的口氣,顯得有些虛弱無力,
白大卦關切地問:“您也不舒服嗎?”
“你治不了。”板田少室不滿地打量著他,硬梆梆地挺回一句話,“我不需要你推銷的防毒麵具?”
白大卦摘下口罩,露出一張陌生的臉,用板田少室再熟悉不過的口吻十分自信地說,“我是來為您治病的。”
板田少室下意識地想到了停在一百多米外的指揮車,長長的封閉式貨廂裏除了調試艙外,還有一個處於戒備狀態的後備人員待命艙。隻要他把手伸到褲袋裏,在假裝拿煙或手機時摁一下車用防盜搖控器,就會有四名隸屬於警備局行動課的特警隊員趕到跟前。
“請吧,這位先生。”白大卦虛手一指。大門外一側,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多了一輛加長型轎車,隻能看清擋風玻璃背後的那位司機。任何一個稍有頭腦的人都能感覺得到,微妙的空氣中已經顯露出不可抗拒的殺氣,稍有不慎即血濺當場。
板田少室忽然改了主意,收回正準備去拿煙的手。對於一名時刻與黑暗中的對手較量的資深幹探而言,這絕非怯懦,而是興奮,他隻能用這個詞形容此刻的心情。毫無疑問,這輛陰森的加長型轎車裏暗藏著何等可怕的魔鬼,但但往往越是可怕就越接近真相。
很好,你終於露麵了。板田少室如是想著,整了整袖口,以被邀請的貴賓的姿態登上這輛車。
(2)
“先生貴姓?”
這是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嬌媚的女聲。板田少室可以想像得到,曾經有多少男人曾為她魂牽夢縈。美中不足的是四座主艙內光線陰暗,仿佛刻意讓來者看不清坐在對麵的主人的麵容,而且這聲音的嬌媚正被一種難以抗拒天命的虛弱所牽絆。
“鄙人板田少室。你的聲音很美,我在錄音帶裏聽過無數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瑕想。很高興見到你,曾佳。”
“謝謝。”
燈點亮了,一襲黑衣襯著精巧而略顯蒼白的麵龐撲入眼簾。
板田少室將上身微微向前傾,主動從座位邊的微型酒櫃上提出一瓶紅酒。向窗外看去,車子正飛快而平穩地穿越市區,向某個未知地點駛去。他低頭端詳那瓶酒,由衷感慨,“百聞不如一見,宗人社的財力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你們也賣白粉?”
“曾經有人偷偷地在唐人街之外賣過。但是大當家還是當著各堂口管事的麵砍掉了他的手,就連我也想不到,能寬容昔日死對頭的庭車常不能容忍隻禍害J國人的自己人。”
“實在令人肅然起敬。”板田少室隨口敷衍道。他不喜歡聰明人之間拐彎抹角,但是在如此美麗的人兒麵前,還是有耐心的。目光帶著欣賞的意味,細細地打量著她身上的每一個角落……他突然怔住了,視線凝固在那隻套在外衣裏空晃晃地懸著袖口的左手,不禁囁嚅,“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