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起眉頭看著朱信之,他的表現就如同新婚不久得知自己要做爹的那些眷侶一樣,充斥著喜悅、期待,她就迷茫了。
下意識的轉身去斷了安胎藥來,又小心翼翼的遞給了朱信之,等朱信之走開了,祁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她歎了口氣:“哎,也不知道我這樣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對與不對,誰知道呢?
她想了片刻,終於又有了答案。她隻是一個醫者,為了病人好的,她都願意配合。這樣一想,便覺得豁然開朗,將裴謝堂的事情放在一邊,轉身繼續去琢磨關於懿貴妃的失魂香的解藥去了。
朱信之和長天離開那小院,長天立即伸手:“王爺,讓屬下來端著藥吧。”
“不用。”朱信之抿緊唇,腳步不停:“你去小廚房那邊,尋一些蜜餞過來。王妃怕苦,喝這些藥肯定是不高興。吃點甜的會好很多。”
長天欲言又止。
朱信之看他:“有什麼就說什麼,你怎麼也學會了吞吞吐吐的那一套?”
“王爺,王妃都說了這孩子不是您的……”長天方才在窗戶邊,聽得都快鬱結死了,下午的時候聽說裴謝堂有了身孕,他還著實替王爺高興了一場,想著王爺這麼多年不容易,總算要有自己的孩子了,連孤鶩嘴上不說話,臉上的表情都緩和了好多。沒曾想方才聽了這一樁牆角,險些將自己的心肝肺都憋得疼起來,活生生後悔不該去。
朱信之倒也不意外他要說什麼,笑了笑:“她說不是就不是了嗎?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看不出來,王妃隻是不願意同我在一起而已。”
“為什麼?”長天更不解:“王爺那麼好……”
“傻子,我是你們的主子,你們自然向著我,無論我做什麼都覺得我極好。”朱信之歎了口氣,態度格外端正:“可其實呢,我真的有那麼好嗎?從前她愛我至深,巴不得將一顆心都捧出來給我看,我視如敝屣,你們也覺得她不該糾纏我。但若平心而論,她也隻是一個女孩,我從前百般傷害她,從不把她的真心放在眼睛裏,我舉個例子。”
朱信之想了想,才說:“倘若你還沒同黎氏成婚,黎氏千辛萬苦繡了個荷包給你,紮得滿手都是針眼,她興致勃勃拿來送你,你卻嫌棄那上麵的花樣不是你喜歡的,布料顏色也不是你想要的,你將這荷包丟在地上,過分嗎?”
“過分。”提到自己的妻子,長天將心比心的想了想,覺得確實挺不好。
朱信之又道:“從前的我就是這樣。”
月色深沉,他的心底蒙上了一層陰影。
那些往事,就好比潺潺流水,從心頭流過,本以為什麼都沒留下,可經年累月的衝刷,痕跡早已深入骨髓。
他耳邊回想起下午時候那句衝口而出的“阿謝。”
其實,還在做一個小皇子的時候,裴謝堂是他們的伴讀,裴擁俊牽著她的小手入宮的時候,他第一次怯生生的喊她,就是喊的阿謝。
那些年在國子監,他們這些皇子跳脫活潑,除了他性子安靜,個個都跟裴謝堂能玩到一處去。他們總給她起很多綽號,陪讀的其他家族的公子們總是恭恭敬敬的喊她一聲大小姐,她每每嬉皮笑臉的聽著,像眾星寵月的公主。有一回她病了,病的不輕,足足十幾天才好利落。那天來國子監的時候,大家都圍著她說話,唯有他拘謹的坐在角落裏。
等先生下了課,所有人一哄而散,她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翹著二郎腿坐在門檻上,看著他磨磨蹭蹭的收拾著桌椅。
他從她身邊走過,她故意伸腳出來,絆了他一個四腳朝天。
她咯咯的笑,蹲在他身邊:“五皇子,你怎麼那麼怕我,連看我都不敢?我長得很凶嗎?”
他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手中有泥土,他拍著手搖頭:“我,我沒有怕你。你不凶。”甚至,還很好看。
“那下午的時候大家都來安慰我,都跟我說話,為什麼你不理我?”她有點委屈:“你都沒跟我說一句話,連叫我一聲都不曾。”
朱信之於是悶悶的喊了一聲:“那麼多人都看著你,我不重要的。”
“你說什麼?”她猛地提氣大喊。
朱信之嚇了一跳,往後縮了兩步。
裴謝堂跟著他,將他堵在國子監門口的石獅子邊,她痞子一般的撐著手,將他圈住,她凶神惡煞的模樣吼她:“別你你你的,我有名字。”
她目光灼灼。
“阿謝。”他無奈。
裴謝堂愣了愣:“他們都喊我大小姐,要麼就是喊我阿堂,三皇子喊我糖果,你為什麼偏要喊我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