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個簡單的小土包,在京都百姓的修建下,很快變成了一座豪華的墳墓。碩大的墓碑被百姓們從山中抬出來,京城最好的雕刻師傅含著眼淚,一字一字在墓碑上雕刻出裴謝堂的名字,再請了最好的風水先生,來將這墓碑樹立在泰安郡主的墳前。
仿佛害怕她孤單,連旁邊泰安王爺裴擁俊的墳墓也一塊修建了,用石頭鋪了路,讓兩座墳墓相連,又在墳前鋪開一塊空地,建了個香火台。
人們哭著跪在裴家人的墳前,懇求泰安郡主原諒和保佑,親手種下象征長青的鬆柏和鮮花,期待著那個人能護佑東陸百姓。
“你死了,東陸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能死守西北。”高行止將這些說給裴謝堂聽,末了歎氣。
裴謝堂淡淡一笑:“你以為他們是哭我嗎?不是,他們是在哭他們自己的命運,在哭他們兒孫的命運。北魏很快卷土重來,沒了裴家,他們內心很惶恐。”
“我也很惶恐。”高行止低聲說:“老謝,你不知道,這四個月來,我每時每刻都在惶恐。我總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等我一覺醒來,還能看到你的臉,沒心沒肺的衝我笑。我每次看到你,都擔心會沒有下一次,你沒害怕過,你不知道這種感覺。”
“我知道。”裴謝堂玩弄手中的燭火:“我害怕過的。在天牢裏的時候。”
她從來沒下過大牢,沒想到去了一次,就把命丟了。
那時候在天牢裏,從窗戶裏看到狹窄的一小片天空,她曾經用指甲在牆壁上刻下線條數天數,一邊寫,一邊害怕。
還有一次,在北魏的荒漠裏,被北魏千人騎兵追擊,她躲入山中與餓狼相伴的時候,也無比害怕過。
她的冷硬心腸,都是在一次次害怕中,逐漸練成了鋼鐵。
高行止看著她:“孟錦衣被抓住,想來,殺人罪也快了結。老謝,我聽說朱信之要承擔起全部的罪責,你……”
你會因此而心軟吧?
他太了解她,這個人,害怕欠下旁人的人情,所以對她好的,她都用盡全力去回報。
朱信之幫她洗雪冤屈,堅持還給她正義,這一次的事情更是一力主張,她心中應該十分感激。如今朱信之一無所有,她不愛欺負弱者,同朱信之的那點恩怨一報還一報,她應該不會再追究,這以後,朱信之的一舉一動在她眼中就隻剩下情這一個字。
“我不矯情。”裴謝堂看著他:“老高,經此一事,我還是喜歡他。”
“我知道。”高行止語氣沉重。
她喜歡他,這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的事情。所以,她複活後,遇到他仍舊奮不顧身。
“可是,我喜歡他,同我選擇他是兩碼事。”裴謝堂淡淡一笑:“他欠我的,這一遭就全部還清了。我欠他的,我也努力的還了。與其相見兩生怨,還不如利落的分開。他如今擔了罪責,但這隻是暫時的,等將來孟家罪名大白於天下,他便能從中抽身而出。屆時,就是我離開他的時候。”
高行止沒說話。
但願如此吧,她已經說過很多次,但他從未真的相信。
他早就輸得一敗塗地。
朱信之擔下這個罪責,宣慶帝確實免於責罵,可對淮安王府來說就不是那麼樂觀了。
往日裏朱門耀眼,如今門庭冷落是自然,一覺睡起來,無知的百姓還用黑漆在淮安王府的大門上寫了無數辱罵的話,教人看了難受。就連王府從前幹幹淨淨的門前,不知道何時都被丟滿了臭雞蛋倒滿了垃圾,臭氣熏天。
不但如此,還有不少激怒的百姓圍在淮安王府的門前,但凡王府中有人出來,便是一陣怒罵。
孤鶩和長天本打算到刑部去提取證據,可剛打開門,迎麵就被爛白菜丟了一臉,還沒拿下來,耳邊已是人們的怒罵,隻得倉促間退了回來。
“怎麼了?”朱信之跟在兩人身後,見他們倉促的開門又關門,有點奇怪的問。
孤鶩和長天急忙攔住他:“王爺,從後門走吧?”
“不用,就從前門走。”朱信之看著孤鶩頭發上的碎白菜,眼眸一沉,命令長天:“開門!”
“王爺!”長天急得跳腳:“這些無知的人都已經沒了理智,咱們犯不著……”
“我說,開門。”朱信之神色很淡。
這些他早就想到了,自然也不會逃避。
長天拗不過他,看了他好幾眼,隻得重新拉開淮安王府的大門。朱信之拍了拍衣衫,緩步從中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