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祭後,承德帝上朝之時仍有倦怠,時常出神,大臣們隻當帝後情深,未曾多言。
可宮內的謠言再次興起,公主生辰禮在皇後娘娘宮中舉辦,本來皇後娘娘還能勉強起身,可當日便故去了。
隆裕太後在靜心堂一心超度,並不知情。
周大監隻得暗裏彈壓,想著那個秘密,十分盡責。
可阿瑤近日總是發呆出神,一會便是小半日,想著宮中傳言,上一批福安宮使們下場的警告,以及周大監的提醒,福安宮中人心惶惶,可到底也不敢多說什麼。
阿瑤發覺,最近端茶的侍女手都是抖的,看她一眼,她便戰戰兢兢地跪下。
“你退下吧。”
“是。”
年節過後,陛下時時缺席朝政,隆裕太後在元宵節後去了天虞山,臨走之前也勸諫了一番,可並沒有多大用處。
那個秘密,阿瑤埋在心底,不曾說出。
其實是兩個,一是阿兄的身世,二是...自己的古怪。她怕自己真是妖魔,便是對著周晏也未曾說起。
隻是問過一句,“老師,孔孟之道,一定正確嗎?”
周晏斟茶的動作並未停頓,說道:“阿瑤,這世間本無對錯,無非是守道理的人多了,就成了約束人的對錯,我覺得那是對的,可也有些過於迂腐,同樣的,阿瑤,在你小時候,沒人給你樹立這些東西,你會疑問很正常。”
大國師拿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你以後還會看見很多東西,阿瑤不是會待在金籠裏的鳳凰,你會走遍河山,看盡蒼生,到時候你心中認為對的,那就是對,你認為錯的,那就是錯。”
聽完這一席話,阿瑤釋然了。
攸寧如今課業亦不輕鬆,能來找阿瑤的時間並不多。
她在學習之餘還有大把的時間來發呆,看天看魚看飛鳥,有時一看就是大半日,與尋常孩子一點都不一樣,於是阿瑤身邊,宮使又不敢靠近了,又是寂寂無聲。
此般又過了許久,翻過一個年頭,如今承德九年,她穩重的不像是個稚子,身上也沒有宮闈圈出的端莊高雅,反而有種超脫之氣。
馬上又要過年了,翻過年,她就七歲了。
年前的朝會上,文淵閣大學士許玨請奏,“陛下,如今先皇後逝去馬上要滿兩年了,陛下如今膝下僅有一子一女,是否可以考慮選取秀女一事?”
此言一出,滿殿皆寂。
承德帝緩緩回神,沉著嗓子問:“許卿,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徐玨跪下,手持笏板,“臣並未老糊塗,隻是陛下膝下子嗣不豐,勸諫陛下是臣子本分。”
“許卿,今日到此為止。”承德帝的眼眸都壓了下來,三朝老臣,他並不想太過為難。
“陛下!”
“退朝!”
周大監陪著小心,等承德帝息怒。
“擺駕福安宮。”
“是。”
承德帝看著年幼的女兒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像極了阿渠,是清純嫵媚的一雙貓眼,如今阿瑤小時候,就跟阿渠小時候一樣,這雙眼睛,純粹極了。
看著這雙眼睛,一天的不快都漸漸消散,隻是...總會想起已亡人。
“阿瑤,今日有個老糊塗說要父皇找別的妻子,父皇很難受。”他們二人坐在榻上,一人受著一邊小幾,承德帝正將剛烤好的栗子剝開。
“那就打他板子就好了,這種小事,父皇為什麼要介意?”阿瑤眼睛盯著烤栗子,那種甜糯糯的香味讓她肚子裏的饞蟲又活了過來。
承德帝看著女兒嬌憨的樣子,也笑了,“是啊,打他板子,我們阿瑤最聰明了。”說完就將剝好的烤栗子遞給她,看她燙的倒倒手,然後小心翼翼地吹一吹,咬到一口眼睛都亮了。
“父皇。”吃完之後,阿瑤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
她實在是會撒嬌,不說自己要什麼,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你,就讓你心軟了,恨不得把最好的明珠都碰到她麵前。
“小懶貓。”承德帝點點她的鼻子,繼續給她剝烤栗子。
慈安宮裏,隆裕太後聽到皇帝下朝之後去了福安宮,抬手叫來身邊的大監,張大監行完禮後,說:“今日許玨大人提了要皇上廣開後宮一事,皇上怕是著惱了。”
聽完了,隆裕太後揮手讓人下去,然後去了靜心堂,她回宮後大半時日都要在這小佛堂裏度過,誦經,打坐,或是單敲敲磬,原本浮躁起來的心思,也就都平靜下去了。
人啊,最耗不過時間的。
她從未擔心過子嗣凋零一事,選秀不急,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還有三年,五年,十年。連不惑之年都未到的皇帝,著實算得上是年富力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