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湯藥,極是氤氳。
盛在描金的汝窯天青釉碗中,瑩然澄澈的液體透過碗壁的白玉,質韞的珠光奪目欲滴。似光華璀璨的濂珠,鑲嵌在這格格不入的地牢中
偶有鼠蟲爬過,探著鼻子在碗口窺嗅著,然未沾到分毫液體,便急急卷尾竄走。
班楚心盯著麵前流光溢彩的鍍金玉碗,麵上的神情麻木而空洞,她想抬頭,但癱軟的頸部隻微微一動,勾在肩骨上的巨大鐵鉤便顫動起來,連接牆壁與鉤子的鐵鏈發出沉悶的聲響,拽著班楚心的皮骨,直疼的她快要暈厥過去。
班楚心不記得自己被鎖在這地牢中有多久,更不知此時外麵是怎樣的景歲,隻從自己被脫下那身鳳服華衣之時,就被勾上了這副沉重的鎖鏈。她現在依悉記得當時被那群太監按在牢中,生生敲斷鎖骨,然後待其重愈更為粗壯時,再由鐵鉤穿透皮肉,勾住肩骨,封其行動。
恐防她咬舌自盡,便又行了截舌之刑。撬開嘴巴,用鐵鉗夾出舌頭,斷其舌根。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婚之日,冊典之時,他的承諾字字軟語溫存,耳鬢廝磨。
他言她是他的妻,以後便是他的後,必定連枝共塚,不離不棄。
待到大業就成,他沒有忘記自己當日所作承諾,所以當那副鎖鏈勾在班楚心肩上時,他臉上的笑意就如同在欣賞一件甚為心喜的物件。
那是他親手為她定製的刑罰。他如承諾將班楚心日日夜夜鎖在這裏,與他作伴,不曾離棄。還命守牢的侍衛每日用名貴藥材吊著她性命,也如他當日所言,連枝共塚,非亡不骨。
班楚心的頭無力的歪向一邊,眼睛瞥見了那雙金絲勾繡的元寶底鞋。那雙華美的鞋子輕輕踩在腐爛的稻草上,微微並著,華麗的同跟前的鑲玉金碗相得益彰。班楚心的視線再一上移,便看見了那張臉。那是張極漂亮的麵孔,眼裏落著寒意與狠毒,靜靜的盯著屈膝的班楚心。
女子微微側目,身旁的太監識意屈身上前,端起地上的碗,上前兩步捏開班楚心的嘴。滾燙的湯藥合著嘴裏腥臭幹涸的血渣向胃裏湧著,班楚心喉嚨一陣幹嘔,太監反手堵住她的嘴,用極了力氣,捏的班楚心臉上的舊傷又開始滲出血來。
那湯藥盡數流進胃裏,開始發漲發熱,就似一鍋開水灌進了身體。班楚心被燒的難受,一雙眼睛瞪的碩大似銅鈴,嘴角膩出黏稠的涎液來。
太監鬆開手,屈首退回到女子身後。女子微微顎首,目光清冷的盯著開始抽搐的班楚心,她的雙膝懸在地上無力的亂蹬,肩上的鐵鉤摩擦著皮肉,又開始滲出大量的鮮血,順著班楚心髒亂的散發,向下滴著。
“放心,不會這麼快死的。”女子薄唇微勾,綻出抹傾城的笑來。
“妹妹好生幸運,這可是陛下從鄰國剛帶來的藥,你是第二個服用的。”
女子的目光凝在班楚心的麵容上,笑靨如花之下,是微微顯露的森冷寒意。
“第一個是隻碩鼠,姐姐全程看著,那碩鼠臨死的模樣我至今曆曆在目。”說罷掩唇輕笑,麵露寒光,“可真是精彩的很。”
身體的顫栗愈烈,就連班楚心的麵部似乎也扭曲起來,幹裂的雙唇因痛苦而張大著,像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吞並了所有的呻吟。
女子微微俯身,明媚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盯著班楚心,“妹妹想說什麼?”
班楚心再忍不住眼中積滿的怨憤與恨意,死死咬住牙,一張灰鏘的臉憋的通紅,額頭也有青筋爆出。
那女子靜靜看著,直了身子麵帶譏笑,“瞧我,竟渾忘了。”
“妹妹初入這鐵獄銅籠,就被施了截舌之刑,現如今,早已沒有可言之口了。”
“不過也是。”她頓一頓,“在這紫禁城中,向來隻能聽見位尊勢重之人的低語,而你這等卑不足道的階下之囚,就算是聲嘶力竭,也無人會聽聞。”
班楚心的眸光募地一跳,仿佛抖縮的火苗,瞬間便暗了下去。
那女子冷然一笑,一字一句說的緩慢而森冷
“庶女就該有庶女的樣子,就像那爛泥,就該安分守己的匐伏於他人足下,不要妄想攀高結貴,一步登天。”
愈漸模糊的視線中映出女子離去的背影。腐鏽的鐵門重新關上,周圍再一次變成暗無天日的死寂,班楚心耳邊開始轟鳴,仿佛回蕩著女子離去前的笑語。
“妹妹就在這裏好生享受吧。”
當胃裏的痛感消去,最先傳來感覺的是四肢。班楚心動了動脖子,眼睛在蓬亂的頭發後望去,所望之處,觸目驚心。
她手臂上的肉開始腐爛,滑膩的血連著肉,仿佛泥巴一樣貼在她的骨頭上。班楚心恐懼的動了動手指,啪嗒一聲,一塊皮肉貼著手臂滑下來,掉在地上。
肉塊融爛的腥臭味讓班楚心想要幹嘔,地牢裏的碩鼠似乎聞到了血味,從洞裏探出頭。牢裏的碩鼠多是饑不擇食,此刻嗅到血氣,便是瘋了一般的撲向地上的肉塊。吃光了,就尋著血味爬到了班楚心拖在地上的雙腿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