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民和放生的犛牛(1 / 1)

這一天,有兩戶藏民為洛桑和紮西,送來了糌粑、酥油、磚茶和牛羊肉等。上一年,他們通過洛桑,各放生了一頭年邁的母犛牛,兩對年邁的藏族夫婦向洛桑提出,想去野外看下自家的犛牛。

外麵北風呼嘯,天寒地凍,古道熱腸的洛桑,還是爽快地答應了。

洛桑和紮西在前麵帶路,兩個藏族男子,牽著騎來的一公一母兩頭壯碩犛牛,它們分別是兩頭放生的母犛牛,很多年前下的崽。

兩個藏族婦女,手裏拿著糌粑,是專門給放生的野犛牛準備的。

年邁的母犛牛,早已失去了生育能力,倘若單獨在野外生存,容易受到狼群的襲擊,洛桑牽著兩頭老犛牛,放到了楚爾瑪河對岸,那裏的黑野犛牛群,很快就接納了它們。

前一段時間,洛桑還親眼看到兩頭老牛,身體已極度衰弱,還是頑強地活著,整天跟在野犛牛群後麵活動。

河穀草灘上的風很大,一行六人牽著兩頭犛牛,小心翼翼地過了結冰的楚瑪爾河,遠遠地看見黑犛牛群,散落在白雪覆蓋的草灘上,用前蹄刨開積雪,尋找雪下幹枯的蒿草吃,它們用帶刺的舌頭,連雪帶草卷進嘴裏吃掉。

當地的藏民,經常把老死的野犛牛皮和舌頭割下來,曬幹了備用。

野犛牛的皮,堅硬厚實,最厚竟然達到四公分,完全可以抵禦高原上的嚴寒。曬幹的牛皮作成菜板,經久耐用,有的甚至可以用上五十年,比漢人傳統的木菜板,結實耐用得多。

野犛牛的舌頭上,有一層肉齒,可以輕鬆地舔食粗硬的苔草等植物。曬幹後的舌頭,藏民拿來當梳子用,從年輕時的黑發,一直可以用到年老時的白發,梳子仍然不變形,也不斷齒。

洛桑也發現,對岸的草灘上,藏羚羊也分成了很多小群,跟野犛牛一樣,用蹄子刨開積雪,尋找下麵稀疏的草吃。

高原上的食草動物,在冬天的冰天雪地裏,生存得非常艱難,每天都得花費大量的時間,刨來積雪來采食。

兩對夫婦開始尋找放生的家犛牛,它們與全身黑色的野犛牛相比,有大小不一的斑塊,很容易辨認出來。

其中一對夫婦,老遠就看見一頭帶白斑的母牛脖子上,係著一根紅繩子,從身形來看,很像他們家的老母牛。

藏族男子將母牛的女兒趕了出去,然後大聲地呼喚著老母牛,老母牛正在埋頭吃草,驀然聽到久違而熟悉的呼喚聲,於是抬起頭,循著聲音望過來。

它首先看到了女兒,一頭年輕漂亮的母牛,接著又看到了呼喚它的人,原來是以前的老主人。

老母牛半疑信半疑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向女兒走了上來。

藏族婦女看到老母牛過來了,興奮得哇哇哇哇大喊,趕緊拿出糌粑,迎了上去,想喂給老母牛。

老母牛越走越快,年輕的母牛,也認出了老母親,一陣風似地跑了上去,身後濺起了很大的雪霧。

一對犛牛母女,很快靠在了一起,相互用舌頭,輕輕地舔舐著對方的皮毛,動作親熱,場麵溫馨動人。母女重逢的喜悅,使老母牛對美味可口的糌粑,也無動於衷。

藏族夫婦走了上去,輕輕地撫摸著老母牛稀疏而粗糙的皮毛。撫摸一陣後,婦女堅持用手捧著糌粑,遞到老母牛的嘴邊,老母牛嗅了嗅,看了看昔日的老主人,慢慢地吃了起來。

另外一對藏族夫婦,好一會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老母牛,非常著急。洛桑也很失落,讓夫婦倆牽著年輕的公牛,跟在自己後麵,他和紮西,向山坡旁背風的山窪走去。

剛轉過山坡,年輕的公牛,突然拖著繩子,向山窪的一個黑點跑去。洛桑、紮西和藏族夫婦,都意識到了不妙,立即跟了上去。

四人追上去時,公牛已經將四蹄跪在地上,用舌頭舔舐著一頭臥在地上的老牛。藏族夫婦跑上去,發現他們家放生的老母牛,臥在山窪裏,頭伏在雪地上,已經奄奄一息。

這頭老母牛年歲已大,快到了壽終正寢的日子,隻是野外的大風雪,把它老死的時間,提前了而已。

藏族婦人拿出糌粑,用手捧到老母牛嘴邊,老母牛已經不能進食了,渾濁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輕輕地搖了搖頭。

年輕公牛的眼睛裏,也溢滿了淚水,時而用舌頭,輕輕地舔舐母親的皮毛,時而把頭輕輕地伏在母親身上。

老母牛慢慢地伸出舌頭,想舔舐兒子,可是掙紮了好一會兒,努力了好幾次,都無法抬起頭,最後連舌頭也無法伸出來了。

看到此情此景,四人都熱淚盈眶。此時,青藏高原的楚瑪爾河邊,寒風肆虐,滴水成冰,他們的心裏,卻暖烘烘的。

老母牛很幸運,有兒子在身邊送終,欣慰地去了。

洛桑、紮西和藏族夫婦,用手和積雪,將老母牛埋在山坡下。大家要走的時候,年輕的公牛,杵在老母牛的雪墳前,半天不想離開。

藏族夫婦在旁邊,撫摸安慰了好久,公牛才跟著大家離開了。

——摘自我的作品《狼王黑點》中的《羚羊犛牛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