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星界偌大的王宮燈火通明,亭台簷下,閣樓角都懸著樣式不一的宮燈,隱隱綽綽的火影連上了,像一根紅色的細絲帶,懸懸連住了地與。
穹上蒙了一層厚厚的霧,星與月在雲層中時隱時現。昭芙院內,楹窗下,寬大的芭蕉葉上還蓄著一點午後落下的雨水,被風一吹,葉片細細地摩挲,那些晶瑩接二連三地從葉尖處滾落。
屋內,南柚命彩霞取來自己的琴,架在窗下。
她自聰慧,什麼都學,悟性極佳,一點就通,琴棋書畫都有涉獵,但若論精與專,確實比不得那兩個人族。
她手指骨節纖細,青蔥一樣細嫩,垂眸撥弄琴弦時,側臉溫婉,眉目柔和。
一曲終了,餘音漸漸止歇。
孚祗倚在楹窗邊,身子頎長,安靜凝視一個人的時候,眼神溫醇幹淨,修長的食指落在窗台框上,指節勻稱。
“彈得不如那兩位好。”南柚起身,走向孚祗。
後者自然地將她拉到懷中,下巴細細摩挲著她的發頂,道:“已足夠好。”
窗外風聲不斷,掛著的宮燈搖搖晃晃,成了會動的火點,南柚親昵地半眯著眼,聲音在夜色中顯出一種懶懶的散漫:“明日帶你去青鸞院,後日我們就回神山。”
“哪兒都一樣,無需來回奔波。”孚祗從後環著她,聲音微低,帶著一點兒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委屈意味:“你多陪陪我就好。”
他這幾日常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多有偏執,破壞力驚人,一旦平複下來了,又格外的聽話,以及黏人。
南柚抓著他修長的手指,一個骨節一個骨節摩挲過去,像是知道他會講這樣的話,道:“你彎腰,下來一些。”
孚祗聽話地照做,長長的睫毛垂在白皙的肌膚上,落下一片無辜的陰影。
“知道回神山做什麼嗎?”南柚問他。
孚祗默默將她環得更緊一些,啞著聲道:“不必為我如此。”
南柚含笑看了他一眼,問:“真不用?”
她歎了口氣,妥協似地道:“那我讓蒼藍他們先不急著定下婚期,一切可徐徐圖之。”
話音落下,男人抱著她的力道驟然加大,半晌,他親了親她白嫩嫩的耳朵,道:“回。”
“要回。”
南柚回眸,他正好望過來,褪去了戾氣的眼眸裏藏著些顯而易見的笑意,似潺潺水流,在燭火下現出粼粼的光。
她的心驀的就隨著呼吸起伏而軟成了一片。
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像是想到了什麼,道:“其實我一直好奇一件事,你當初為什麼突然將臉蒙住?”
孚祗身軀僵了一瞬,而後,不輕不重地銜著她白嫩的耳垂,懲罰性地咬了一下。
然而南柚最終還是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夜深,軟帳垂落,燭光熠熠。
南柚在入睡的一瞬間,就墜入了夢境。
神宮,一日雨,西邊的聖女殿早早有琴音傳出,一身風月的男子執著傘,站在簷下,聽了半晌後,蹙眉,吩咐身邊的神官:“去看看。”
神主喜靜,這事神宮中的諸位都知道,但自從月落聖女到了之後,那就真是完全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什麼不讓偏要做什麼,他們不敢什麼,神主大多數時候,也隻是隱忍地蹙蹙眉,忍下了。
這下神主一吩咐,神官根本無需探測,徑直往聖女殿去了。
一來一回,半刻鍾左右。
“公子,探聽清楚了,是聖女帶回來的人在彈奏琴曲。”神官躬身,如實回。
神主清雋雅致的麵容在蒙蒙雨簾中顯得更溫潤從容,他聞言,執著傘的手指骨節微微用了些力,問:“什麼人?”
起這個,那神官也有些無奈,回:“是聖女帶回的人族,聽在聖女殿門前伺候的人,是昆侖山的一名劍修。”
經曆了上次的鮫人事件,兩人達成共識,神主沒再管那邊的花花草草精怪,月落聖女也將那些鮫人送出神宮,算是暫時休戰,和平相處了大半年。
但自從月落聖女在月前悄無聲息搬出去一段時間,又悄無聲息搬回來之後,這種相安無事的局麵似乎又被打破了。
“公子可要去看看?”神官問。
神主在長廊下靜默片刻,而後側首,淺聲吩咐:“你下去。”
神官無聲匿去身形。
神主信步向西,聖女殿的輪廓近在眼前,一路上,他想著劍修那兩個字,眉心隱隱作痛。
這人,敢做,又不敢當。
那夜之後,溜得比誰都快,回來了也不安生。
想起那日夜裏,想起她霧蒙蒙的眼,不得章法的撓和咬,以及第二日晨起自己身上道道血痕,他太陽穴便突的跳了兩下,幾乎是控製不住的,生出一點點惱意來。
這便是她的喜歡?
當真好極。
一條曲廊連接主殿和聖女殿,他悄無聲息站在半支起的楹窗下,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正好將裏麵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