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柚笑了一聲,目光在被壓下去的四大族上掃了掃,“這被擠下去的幾族,喉嚨裏的血都要慪出來。”
百族冊絕不僅僅隻是個名冊,它還關係些從神山聖湖流出去的氣運多少,一絲一縷的偏差,一個大族,可能就得損失上百位能堪大用的驕。
“不用這樣的特殊待遇。”南柚手指點在桌麵上,噠噠地響,“從前按什麼排,現在還是照什麼排,隻有第六的實力,非得去充個第二做什麼。”
“行。”蒼藍心下鬆了一口氣,又把後麵有變動的地方一一挑出來了,半個時辰後,百族冊這事,便算是處理得差不多了。
“還有一件比較棘手的事。”塵書開口:“關於樹族的百世禁錮。”
南柚也想起了這麼一回事,她問:“這件事,你們如何看?”
“邪祖一人掀起的風浪,同族為他背負百世,這樣的懲罰,其實已經過了。”但給樹族定罪的時候,正是六界被血洗,戰打得最令人絕望的時候,多少人失去了血親、師門、摯友,若不是橫空出世的神主,樹族就連偏安一隅的機會都沒有。
“這件事,你也知道,公子不好出麵。”
“邪祖有滅世之舉,孚祗有救世之德,如何不能功過相抵。”南柚眼波微轉,聲音沉下來:“還是六界從來隻算過,不算功?”
“有幾位一直上書,樹族犯下滔大罪,該再避世而自省。”起來,蒼藍也有些頭疼,“總有些頑固不化的老家夥,時常在公子麵前死諫,大有一言不合就撞牆的架勢。”
“直至今日,還有人反對樹族出世?”南柚聽完,問。
蒼藍點頭:“是。”
“讓他們來見我。”南柚嗤的笑了一聲:“人老了,該退的時候就得退,若是一意求死呢,我們也攔不著。”
“你家公子脾氣太好了。”她用朱筆將兩份折子批了,返到兩人手中。
流鈺和流芫出去之後,蒼藍踟躕著留了下來,南柚從案桌前抬眸,道:“還有什麼事,一並了。”
“是這樣,因為公子這個情況,我接連幾次去了樹族,上回去的時候,樹族族長跟我,族內有一本從洪荒前留下來的古籍,古籍上記載稱,樹族蘊地而生,身受重傷時,琴音可助穩心境、平體內遊走之氣。”
凡跟孚祗有關的事,南柚都格外上心。
“琴音?”南柚問:“是指樂修的琴意?”
“恰恰相反。”蒼藍搖頭:“得要純粹自然之音。”
南柚若有所思:“你是,人間的凡人?”
“是這個意思。”蒼藍抿了抿唇:“琴藝高超的人族倒不是沒有,也可從中甄選出心思澄澈,心無雜念之人。可凡人上星界,所見所聞,皆是從所未有光怪陸離之事,哪能不驚慌,更遑論還得入你的紅綢結界,在公子情緒發作時彈奏。”
“琴藝高超,心思幹淨澄澈,膽識過人。”南柚將他的話總結了下。
“這幾日,我抽空去一趟人間。”南柚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彎了彎:“他心性堅韌,自控力極強,加之我日日拿本命結界鎮著他,百年之後,情況便能穩定下來,千年之內,可將邪氣盡數祛除。”
“蒼藍,神山可著手擬定你家公子的婚期了。”南柚起身出門,經過他身側時,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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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柚肉眼可見的忙了起來,連著好幾日早出晚歸,神色匆匆。
孚祗嗜睡,感知力卻成倍敏銳起來。
這些時日,每次他體內神邪之力控製不住,開始破壞結界時,不管什麼時候,她在做什麼,半刻鍾之內,一定會趕回來。
可昨日,她隔了整整半個時辰才回。
他發作得格外厲害,她進門的時候,結界內的紅綢幾乎已經全被撕碎了。
漫紅綢紛動,長短不齊,參差不一,地麵上還鋪了一層。
孚祗臉色白得嚇人,流水一樣蜿蜒下來的長發又是純正的黑,他眼眶泛著點病態的紅意,氣息紊亂,呼吸滾燙。
“怎麼了這是?”南柚想也沒想,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像是握住了一塊沉在海底的冷玉。
孚祗不話,被她握住的手漸漸的加大了力道,像是要把她纖細的指骨碾碎一樣,一雙顯得溫柔的眼此刻充斥著暴戾和失控之意。
他重重地將她摁到了懷裏。
“右右。”男人聲音啞透了,他閉了下眼,下顎磕在她的發頂,唇瓣落在她耳際時,溫度冰涼,“你別……”
南柚身子顫栗了下,沒太聽清他的話。
她側首,腰肢纖細,乖乖地順著他,問:“我別怎麼?”
孚祗一雙眸子黑沉沉的,裏麵的情緒太複雜,這個時候,卻又不話了。
他原本瀕臨失控的情緒慢慢收了回來。
等他徹底平複下來,已經黑透了。彩霞和茉七端著兩盆溫水進來,目不斜視,大氣也不敢出。
南柚出門,蒼藍等人在昭芙院西側的一角亭台中站著,見她來,後者不由搖了下頭:“這幾日發作,一次比一次厲害了。”
南柚手抵著眉骨摁了摁,道:“擅琴的人,我找了幾個,已讓女使去教規矩了,過幾日便能到。”
她拿了聖湖水製成的傷藥往屋裏走。
孚祗坐在南柚常坐的那張躺椅邊,脊背挺直,身形瘦削,一頭黑發鬆鬆垮垮地係著,抬眼往窗外望的時候,依稀能瞧出幾分從前的溫和。
南柚將聖湖水製成的靈散用水衝開,放在一個玉碗中,用勺子舀著,放在手邊的案幾上。
聖湖水蘊含著六界蒼生信仰之力,是世上最好的傷藥,也是極少幾種能夠稍微緩解他體內崩裂傷勢的藥。
這段時日,他一直在服用。
可今日不知怎麼,孚祗不肯喝了。
“我傷已經好了。”他垂著眸,蒼白的手背落在南柚細膩的手掌中,兩相交疊,話時神情有些陰鬱。
南柚伸出指尖,繞著他的頭發玩,“這幾日,不開心了?”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