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端著白晃晃的刺刀有如猛虎般衝了上去,山頭上是一片喊殺聲與刺刀的撞擊聲。吳昆端著一柄刺刀殺進敵人群裏,一刀捅下去,捅進迎麵一個敵人的喉嚨,刀刃直插進胸口。他飛起一腳,把敵人踢飛後,又刺向另一名敵人,刺刀從胸口捅進去,那家夥便被釘在了地上,一會兒就不能動了,隻有那布滿泡沫的嘴唇還在喘息,全身都浸在血泊裏。
其餘的敵人嚇的掉頭就跑:“媽呀,我們被包圍了,快,快下山!”
山上的土匪一個個被戰士們追逐著,有的從崖上滾到了崖下,有的不顧命地往林子裏鑽。一個高個子尖嘴猴腮的家夥,忽然轉過臉來,兩眼瞪得血紅向戰士們開槍射擊,李貞急忙舉起她的手槍,正在摟火,隻聽“噗哧——”一聲,另一個戰士已飛身近前,用刺刀穿透了那土匪的肚子。
山上已丟下好些土匪的屍體,有的仍借著樹木、石頭作掩護,作著頑抗,有的已鑽進林子跑的不見影了。槍聲越打越稀。
吳昆在追殺敵人時,忽然被敵人的一顆子彈擊中,子彈是從大腿上穿過去的,身子頓時往前一撲,鮮血把褲子也給染紅了。李貞瞧見,抬手一槍,把藏在樹後這名土匪擊斃,便忙跑過去,急忙扶住他,從急救包裏撕下一塊紗布給他包紮好:“吳昆,你可要堅持住。”
“李……李部長,這……這些土……土匪……”他喘著氣說。
“土匪已剩下不多,給打跑了。”她說著,轉頭對小趙說:“快,去把馬牽過來。”
馬很快就牽過來了。
她又對小趙說:“快,扶吳昆同誌上馬!”
小趙一撇嘴說:“軍團首長吩咐了的,這馬隻能讓你騎。”
“別說廢話,”她板著麵孔,嚴肅地說:“人家是為革命負的傷,你沒看見嗎?”
“我當然看見,”小趙說,“吳昆同誌我來背。”
這時,偵察班的戰士也跑了過來說:“李部長,您放心,我們輪著背,決不會丟下他的。”
吳昆也說:“李部長,我不能騎馬,我能走的!”說著,便抓住槍杆使力要站起來。一定是傷口痛得厲害,他頭上的汗珠直往下滾。
“還爭什麼,這是行軍途中,我們還得趕路!”她說著便過來攙扶。
小趙使勁抹了從眼裏湧流出來的淚水,便忙過來,相幫著把吳昆扶上了馬背。
“李部長,這馬是您騎的,我真的不能騎。”吳昆掙紮著要往下跳。
李貞忙用力把他按住:“別動,什麼你的我的,我們都是革命同誌,都是這個革命大家庭裏的一員!”
“這——”
“好了,走吧!”她說著,滿臉漾溢著母性的溫柔。
革命的大家庭,這是一個多麼溫暖的家啊!吳昆,小趙,還有偵察班的那些戰士,這些才二十來歲的娃娃,深切地體會到了家的涵義,體會到了革命的涵義。如果說過去那是蒙昧地無目的生活著的話,那麼現在他們已經認識到了我們這支特殊的隊伍的使命,要為著一個堅定的信念而不惜犧牲地英勇奮鬥。
李貞找了根樹枝作拐杖,手一揮說:“同誌們,走哇!”說罷,便拄著樹枝,堅定地朝前邁著有力的步伐。
七十四
一個多月的艱苦卓絕的轉戰,紅二、六軍團終於突出重圍,甩開了敵人十幾個師的圍追堵截,迅速地進入了麗江地區,向玉龍雪山挺進。
山路彎彎,似乎長得沒有盡頭。而且上麵是危崖,千岡危壁似斧削一般拔地而起,裂縫縱橫的峭壁上長滿了野草苔蘚,綠意森森;下麵是絕壁,那絕陡的石壁,又高又深,使人覺得仿佛是走在半天雲裏。在這樣的山道上行走,每時每刻都得繃緊著每一根神經,提著一顆心。
這時,一位三十來歲的軍團首長,矯健灑脫,身姿挺拔地騎著一匹棗紅馬走到隊伍中間,山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卻一點也不影響他容貌的和諧。他一抖韁繩,坐騎從陣中飛出。他抬起汗涔涔的麵龐,隻是略微向上仰了仰,用手揩抹一下額頭上的汗水,便策馬走在隊伍的前列。
這位軍團首長正是甘泗淇,他出身書香門弟,曾去蘇聯留過學,是我們黨內、軍內不可多得的高級知識分子。他策馬走在隊伍前列,立刻一人飛身趕了上來,是他的警衛員薑青山。薑青山出生湘西一家獵戶,從小慣爬山越嶺,練就一副十分矯健、敏捷的身板,據說曾在山裏撒腿追過一隻豺狗,並且將豺狗捉住,故而獲得“追山豹子”這一綽號。他雖說隻是一名警衛員,甘泗淇卻待他如兄弟一般。薑青山對他說:“甘主任,前麵危險,還是讓我走前麵吧。”
甘泗淇笑道:“不用了,如果有危險,你不一樣危險麼!”
薑青山說:“可我和你不同,我是兵,你是首長。”
“什麼首長兵的,都是自家兄弟。”
薑青山聽著心下就十分感動,連著“嘿!嘿!”兩聲,笑得嘴和眼睛全部咧了開來。
正說著,前麵路就斷了,是一道懸崖。甘泗淇忙跳下馬來,探頭看去,試想用目光去測量一下懸崖的深度,卻有颼颼的冷風從穀底刮了上來,他頓而變了臉色。
薑青山拉住他道:“小心,別掉下去了!”
“掉下去可不會,但這下卻又要繞道了。”甘泗淇麵色凝重地說。
“繞道就繞道嘛,”薑青山不以為地撇撇嘴。“大不了多走幾日就是了。”
“可敵人隨時都有可能追來。”他兩道劍眉不禁顫抖了一下。
隊伍隻得繞道繼續往山的深處走去。
已是正午,風不吹,鳥不叫,牛羊不走動,山道上死一般沉寂,空氣也仿佛凝滯了。
忽然,隊伍裏起了一陣騷動,是兩名戰士“噗嗵”一聲倒地不起。
“什麼事?”他回過頭問。
薑青山說:“有人暈過去了。”
他忙擠了過去,隻見兩名戰士臉色蒼白,兩眼無力地閉著,呼吸十分微弱。他忙吩咐道:“快,把人抬到樹蔭下去。”
薑青山在他耳邊小聲說:“讓大家休息一下吧,這些日子突圍,大家又累又餓,隻怕還會有人暈倒。”
他便說:“傳我的命令,都找個地方休息。”
兩名暈倒的戰士被抬到一處樹蔭下。他取下身上的水袋,往口裏倒了一口,忽又止住,忙拿著水袋俯下身來,親自給一名暈倒的戰士喂水。身邊圍著的人一下全都靜了,大家望著他,呆呆的怔在那裏。那名戰士嘴角抽搐了幾下,大概是想說話,卻說不出一個字來,眼睛裏兩滴晶亮的液體爬出,在臉上爬成了兩隊通體透明的蚯蚓。這已不是痛苦,而是感動的淚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