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完全可以下毒的。”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實在下不了手啊,以前日本人告訴我,你們共產黨人個個是欺民霸色的黃克功,我到了這裏才知道,是我妹妹先出言不遜,侮辱共產黨,黃克功才開槍的。而且中央的裁決沒有半點偏袒。到了汽車廠,我才知道,傳說中的土八路,除了有會打仗的,有會講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原來還有如此卓越的工程技術人才。張廠長,劉副廠長,吳副廠長,都不比我崇拜的幾個教授要差。看著延安的宣傳,我知道,其實,日本人並非給我複仇的天使,而是凶殘的惡魔,他們是一群沒有人性的家夥。我多想成為一個清白的人,和你們一起,投身革命。但是,我做不到,黃克功,我已經原諒他了,共產黨,我也信任它了。可是,我的母親還在日本人手裏啊。”
“我無法真正的幫助你,我很自責。”張思齊很無奈的說,這個時候他居然都有親自跑去找武太行請求武太行幫忙的想法。
“這也是我唯一怪罪你的地方,既然命運讓我遇到你,讓我崇拜你,你為什麼不能幫助我?為什麼?”
晶瑩的淚水從張思齊的眼眶中靜靜的滴落,他習慣性的銜起了煙鬥,猛然想起他抽黃豆葉子的隱私被人發覺了,多少有點不好意思。這在林秋音眼中早看出來了。“廠長,你抽吧,黃豆葉子挺香的。”而張思齊把煙鬥放在口袋裏。低頭的時候,看見了高大全給他的手槍,他拔出槍,卸了彈夾,退了子彈,放在旁邊的桌子上。
“人,都是有感情的,如果連家人都可以拋棄,那或者是已經冷血,或者是受到了更加強烈的威脅和鼓舞。生活中隱藏著巨大的苦難,世界本不公平,而由誰去承擔苦難,隻能聽憑殘酷的命運沒有由來的恣情安排。最令人不解的是,苦難的承受者往往是無辜的人。這個,就讓命運的居心變得不可捉摸。對於無辜的不幸者,其他人的態度又是如何呢?趁火打劫?落井下石?還是道義的同情?抑或是願意用生命去救贖別人? 這除了個人的主觀意願之外,還有個人的能力。正如全世界的黑暗,也無法詛咒一支蠟燭的光明。而第一個點亮蠟燭的人,往往是甘願燃燒自己,讓後來者看清楚以後的路的人。通常,習慣了在黑夜中生活的人們,第一次看到光明的時候,反而還會抱怨它的耀眼。而隻有等到人們知道思考,知道光明於黑暗的好處與必要性時,才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去尋找光明。這個時候,那個第一個點亮蠟燭的人軀體,已經焚化成了曆史的塵埃,隻有人們在世代相傳中口述著他的名字。願意,而且能夠幫助別人的人,是偉大的。在一個新的,陌生的黑暗中,第一個點亮了蠟燭,找到了路,告訴別人該怎麼走的人,無疑是最偉大的。而他的結局則通常是悲劇。而捂住黑暗,不讓光明照亮道路的人,則必定會消亡在光明壓倒黑暗的那一刹那。莽莽洪荒,無始無終,奔波的人們,都在搜尋著能夠滿足自己欲望的毒藥。又有幾個人願意思考,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存在?人,往往是命運的奴隸,而與命運抗爭的第一要務,則是活著,好好的活著。這是人最容易忽視的財富,也最渴求的奢望。曆史已經無法改變,一個人,無論多麼不甘心,不管是懺悔,彌補,還是思索,活著,都是最重要的前提。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放棄你的生命,那麼,你也要在放棄的前一秒鍾好好活著,把你的經曆,想法和心願告訴活著的人,讓他們去思索,如果你的心願是出於好的動機,他們會幫你完成的。”
“我知道了,廠長。”
“還有什麼事情嗎?”
“廠長,你帶了口琴嗎?”
張思齊一愣,“怎麼?”“我還想聽你吹一吹口琴!”“這個``````”他以詢問的眼光望向那兩個幹部,其中一個人點了點頭。而此時此刻,張思齊自己卻猶豫了,那把口琴是慘死在日本轟炸下楊老師送給他的,決無用這把口琴給日本間諜吹奏的道理,哪怕她是被迫的,而且他平時也不會把口琴放在身上。但是,他又實在無法拒絕一個命運淒慘的女孩子的要求。他跑出去,問這個問那個,好在這個看守所裏有個人有把口琴,張思齊順手給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