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高燒，夏夜尾聲的風吹入紅帳中，幔帳搖曳猶如水中藻荇。妝台前，女使細細梳理著她如墨般的長發，柔順的發絲遊過梳齒，一簌一簌緩緩垂下。身著喜服她，朝室內花瓶中的並蒂蓮花看去——這是她娘給她的答案。
成親前兩日，齊映陪著她到亡母墳前祭掃，心頭要事已解決，墳前問起亡母是否願意遷墳回揚州與爹同葬，她雙手緊合，求母親午夜夢中相告答案。祭掃結束，兩人漫步回城中，過市集長橋，叫賣蓮蓬荷花的小女孩喊住了她們，小女孩一手一支綠綠的蓮蓬，並在麵前連臉蛋也遮住了。她甜甜問：“哥哥姐姐，你們買蓮蓬嗎？”
小女孩不過七八歲的模樣，說話時手一打開，露出被日頭曬得紅撲撲的臉蛋。太陽快要下山了，她麵前的木桶中還有許多蓮蓬沒有賣出去，腰間的錢袋扁扁塌塌。一笑，讓人看見口中掉了顆門牙的小牙齒。
城中多有捶蓮售賣的商人，連著蓮蓬吃新鮮是新鮮，到底麻煩些，大日頭下，曬了很久也沒幾個人關顧她的生意吧。沈荷停下，小女孩眨眨眼，見客人似乎有意要買她的東西，便著急地把一隻手往前伸：“姐姐可以嚐一顆，很甜很甜的蓮子。”
她撐著膝，彎身看了一眼蓮蓬，視線緩緩上挪，溫柔笑道：“我的嬤嬤最愛吃蓮子粥，你有蓮蓬我都買了，天快黑了，快快還家吧。”
小女孩愣了好一會，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頭頂，方回神去拿繩子熟練地把桶內的蓮蓬捆到一起，扁塌的錢袋一下鼓了起來。
一絲一絲的金雲交織著灰藍的天空，街上有店家的夥計忙著掛燈。沈荷與齊映一人一捧，並肩而行，下了橋，忽然背後傳來蓮蓬女孩的聲音。沈荷聞聲回顧，小女孩提著桶快速跑到她麵前，從桶中拿出一株蓮花遞給她。
“這個是阿娘剪蓮蓬時在湖中剪到的花，阿娘說誰去完蓮蓬它就是誰的。姐姐，我把它送給你，謝謝你買我的蓮蓬。”說話聲音又響又脆，門前缺了顆牙齒，稚氣可愛。說罷，小女孩的手已抵著她的手。
沈荷與齊映對看一眼，笑著接過她的好意。
小女孩換作雙手提桶，彎起嘴角：“阿娘說這樣的花很少見，今年一大片湖上還找不出一個，有緣人才能找到這樣的花，姐姐你看，它們腦袋挨著腦袋。”
此前注意力皆在女孩身上，此時此刻，她垂目，果然，一根綠莖上生長著兩朵花苞，花苞上還帶著水珠，養護得十分好。沈荷手上一僵，女孩笑著衝她揮手，一蹦一跳的背影消失在橋上。
這是一株並蒂蓮。
耳畔傳來溫潤的男聲：“也許，這便是夫人的答案。”
“夫人，是老爺。”女使在她耳邊小聲提醒，沈荷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看向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