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鍾不知道你們應該得到什麼功勳，也不知道你們應該得到什麼戶口，你們應該得到什麼工作。但我告訴你們，不公平的事情總是發生，承諾經常被忘掉，應該得到的而沒有得到有太多的例子。難道事情發生在你們身上，你們就要不打仗了？你們會坐看戰友死在敵人手裏？你們會等著越南人打到我們中國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是共和國的軍隊，還是一群雇傭兵？”
鍾老沒有坐下，而是繞著桌子踱步，我們就像是做錯事了的孩子們，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等候他的教訓。他走到我身後，彎腰在我耳邊問道，“你還覺得委屈？還覺得你們冤枉了？”
我挺直了腰板，目視著前方說，“鍾老，這不公平！我沒有想多要什麼，我們隻是要我們份內的功勞。”
“公平？”他幾乎咆哮道，“什麼叫公平？你木天覺得應該怎麼才算公平？”
我無視兄弟們朝我眨眼，冷靜地回答，“鍾老，公平就是要信守承諾，我們去執行了任務，成功後回來應該得到答應我們的東西，如果做不到，需要給我們一個解釋。現在不僅閉口不談，還這樣不明不白地審問我們，算是怎麼回事？走到哪裏，我都說這是不公平！”我被激起了性子，鍾老想要從氣勢上壓倒我，他是挑錯了對象。兄弟們表情各不相同，有些事不關己地觀望，有些還是緊張地等著鍾老的反應，還有些困惑地來回注視我們，我們的爭論讓他們費解。萬參謀若有所思地瞧著桌麵上的空酒瓶。
鍾老轉到桌子對麵，正麵對著我說，“好啊，我們既然說公平，就多說些。你們活下來，別的戰友卻死掉，這公平？你們從前線撤下來，別的士兵還在衝鋒陷陣，這公平？你們偵察兵受到嚴格的訓練，別的士兵還是新兵就走上戰場，這公平？你們偵察兵可以違抗命令，別的士兵即便錯誤命令也要執行，這公平？你們在盡自己一份責任，別的士兵同樣如此，你們卻得到什麼三等功，這公平？木天，這個世界上你要的公平，不是總是有的！你要是得不到，就不幹了，這對你的戰友可是公平？”
“我告訴你們，戰場上的第一忠誠應該是你們的戰友！你們永遠不要忘記這一點，是他們讓你們能有機會去建功立業，是他們的默默付出讓你們能得到休息，沒有他們你們自己贏不了這場戰爭！你們可以有不滿，可以有情緒，但永遠不能忘記你們對身邊戰友的責任。戰爭期間，你們要做的是盡力幫助你的戰友，因為他們為你們盡了全力。”
鍾老看我終於默不作聲，臉色稍微好看些說，“我老鍾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也有過情緒，你們想的我都想過。要是爭功勞，我們沒有滿足的時候，再大的功勞也不過是暫時安慰，總會有人比我們得到的更多。可要是想想死去的戰友，他們應該得到什麼功勞？他們家人應該得到什麼報酬？我相信不論給多少，你們都不會願意用生命去換。既然這樣，你們能活下來的人，有機會幫助那些還在麵臨危險的戰友，你們應該是什麼態度？”
“鍾老，我們錯了，我們不應該討價還價！”楊葉開口說道。
班長接著說，“是的，鍾老，我們不會有怨言，配合完審查，我們還會去前線執行任務的。您放心，我們不會講條件的！”
鍾老微微點頭，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臉上。我沉默一會兒，衛向東桌子下踢了我一腳，我終於無奈地搖頭說，“鍾老，戰爭是最操蛋的事，沒法說！”
鍾老哈哈笑起來，“木天，沒人讓你喜歡戰爭，你的任務是幫我們贏了這場戰爭！最好戰爭結束後，你也能活下來，再和我老鍾喝酒！”
“您放心，木天長了九個腦袋，誰死了他都不會死的！”衛向東趁機輕鬆一下氣氛，鍾老發怒真有雷霆之勢。
“行了，你們也別詛咒我！我未必再敢和你老鍾喝酒，可還真的想活下來。”我的話讓兄弟們嘻嘻哈哈起來。
“木天，你是個好樣的軍人，你們偵察班都是有種的男人！我知道你們多少受了些委屈，可你們要相信最終組織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最怕的就是你們居功自傲，忘了自己軍人職責，忘了你們的戰友！”
班長回答說，“鍾老，您放心，我們不會鬧任何情緒！”
“那就好，我希望以後還能聽到你們英勇殺敵的消息！”鍾老凝重地說。
“鍾老，機會難得，不如您教我們幾手戰爭的經驗！”楊葉總是會找機會。
“哈哈，我們那時候和你們現在不同，沒有什麼飛機、大炮和坦克的。不過，道理應該差不多。打仗不是追求十拿九穩，很多時候全看勇氣和士氣，好的指揮員一定要審時度勢，知道什麼時候應該頭腦冷靜，什麼時候大膽需要出擊。你們從後麵偷襲進了越南人的村子，越南人在毫無警備下出現混亂，你們不該讓他們喘過氣來，而應該窮追猛打，速度是取得勝利的關鍵，不要想穩健，追求萬無一失。記住，主動永遠好過被動，進攻永遠好過防禦。哪怕你在防禦的時候也要謀求主動進攻，這樣你能守住的機會好得多！”
班長知道鍾老在傳授經驗，用心聆聽，楊葉和萬參謀同樣若有所思。
這頓飯我們吃了有三個小時，十二瓶白酒瓶瓶見底，桌上三十斤的肉隻剩下一堆的骨頭，我幾天來的疲倦一掃而空，精力旺盛的可以走到越南去打仗。看班上弟兄們也都是精神抖擻，
盡管鍾老一番教訓讓人不太好受，可他人格的魅力讓人自然折服。如果他說一聲，我們肯定跟隨他赴山蹈海，在所不辭。一頓飯下來，他竟然能讓我們死心塌地的信服，絕對是個天生的領袖人物，當年他手下的士兵對他的愛戴可想而知。
可惜鍾老隻是讓我們好好休息，他自己也要回去睡覺。我注意到他依然年輕的瞳孔裏有燃燒的火焰，如果可能，他肯定會放棄一切，重新回到年輕時代的鐵血生涯，或者和我們一起去越南戰場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