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三十二分十秒鍾，高地上最後一發炮彈爆炸，我向著133高地衝刺。我決定冒險繼續執行任務，出發前約定如果有變化，我可以選擇放棄，如果我不衝鋒，弟兄們將繼續潛伏，等待第二波的炮彈過去，然後撤回到我軍陣地。
我很難解釋為什麼要衝上去，實際上最後一秒鍾還在內心掙紮，爆炸前的槍戰肯定被附近高地上的越南人看到，問題是看到的人是否還活著？如果有人從炮擊中幸存下來，他將有一群靶子可以射擊，隻要一隻衝鋒槍，我們偵察班會變成陣亡的數字。而且那十個越南人真的都死了？我對可能的風險十分清楚，骨子裏有極度的恐懼，不是為了自己的生命，而是因為自己的錯誤決定將讓兄弟們一起付出代價。但是我無法放棄今夜的行動，事前可能會有千般的猶豫，可一旦開始，我如同患了強迫症一樣必須繼續，我必須要炸掉越南人的炮兵陣地。趙團長說的對，利刃出現，不見血不收。
高地的陡坡確實不容易攀爬，我一腳踩空，險些摔下去，借著回身的機會，看到兄弟們後麵默默地跟隨，氣喘籲籲爬上一塊陡峭的岩石，我終於站在133高地，到處是深深的彈坑，看不到曾經閑聊的三個越軍，也看不到機槍陣地，表麵一切越軍工事痕跡被炸飛了。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三十三分十八秒，還有四十二秒鍾第二排炮彈將飛來。我辨認了一下方向，拉住緊跟在身後的衛向東，讓他向右側山坡下三十米外的叢林走，左側似乎有越南人的工事，倉促間隻能大概的猜測。我站在山頂用力拉拽每個上來的兄弟，最後路一鳴過去後，時間過了二十三秒，還有十九秒，希望炮兵兄弟們的手表和我一樣精確。
高地左側三十米遠竟然有越南人出現，似乎是從坑道或者防空洞裏爬出來，他在對我叫喊，我遲疑了一秒鍾，全速向山下叢林衝去，我寧願越南人打我幾槍，也不會等著炮彈。越南人在喊叫，並沒有開槍，他可能懷疑我們是剛剛出擊的越南小組。下坡的道路坑坑窪窪，我跌跌撞撞跑下來，距離叢林三米遠，再次聽到已經熟悉的恐怖炮彈飛行聲音，整個人被衝擊波背後一推，不由自主地空中飛起。
再次經曆兩分鍾的轟炸，經驗並沒有因為熟悉而好受些，依舊五髒六腑難受。我突然想起劉營長並沒有保證炮彈不會越過133高地，震蕩中一邊煎熬，一邊擔心一發不長眼的炮彈落在叢林裏。
十一點三十六分十五秒最後一顆炮彈落下，等了半分鍾確認炮擊真的結束後，站起來我感覺身體發暈，兩腳軟綿綿的，看看弟兄們同樣有些搖晃，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回去一定要告訴劉營長，2+2+2的主意實在糟糕！
出發前選擇路線，我看的很清楚高地後的叢林斜插不遠，會有條小路通向敵人炮陣的方向。但是在叢林裏走了足足二十分鍾，我還是沒有找到那條小路，不得已停下來和兄弟們商量，第一次我帶路出現問題，我暗暗琢磨不要再有其他第一次的記錄。
大家用蒙著紅布的手電筒照射，再次查看地圖一番，上麵還是標示這片叢林後有條小路，可黑暗中這片叢林似乎沒有盡頭，走下去不知道會去哪裏。班長的行動經驗不愧豐富，沒有浪費時間來討論，徑直問我想怎麼選擇，我還是隊伍的尖兵。
我略微猶豫，有些懷疑自己腦袋是否因為炮擊受損。原路返回，我有些懷疑地圖的精確，黑夜的叢林還是讓我不安。班長毫不猶豫地同意。我拉住炮兵觀察排長，給他一些邊民的煙葉咀嚼，多少能掩蓋些他身上獨特的氣味。
回到133高地附近，我重新確認了坐標，認定另一處高地，沿著叢林邊緣前進。走了大約三百米，越南人出現，我們不得不躲進叢林。黑暗中看到很多越南人的身影，我們被迫原地等候，時間已經接近淩晨一點鍾，我們需要盡快離開這裏。我突然意識到越南人在幹什麼，他們是在修築第二道防線。一下子所有的問題對上了號，我們之所以很容易地通過第一道防線，是因為越南人隻留了很少的部隊，他們知道我們將要進攻，他們防禦的重點不是前方，而是後麵，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們拚命防止我軍的滲透觀察。聽我說了猜測，班長、楊葉和許排長全部認同，許排長觀察越南人真正的主力防線要在後麵的高地。
知道越南人的意圖對我們行動並沒有任何幫助，時間在一秒秒過去，他們修築工事肯定不會很快收工，我們必須要穿過去。有人建議許排長呼叫炮火，直接消滅攔路的越南人，反正黑暗中越南人也不能發現我們。許排長一口回絕，越南人無緣無故遭遇炮擊，一定懷疑我軍觀察員在附近，其他人的警惕性反而更加提高，我們穿越後麵的防線更加困難。如果選擇繞路，隻能借助叢林從右側走，最少要繞兩處山脈，不說多出來的距離，那邊的越南人同樣戒備。
猶豫了五分鍾，班長果斷地選擇直插，他的理由是既然越南人在忙碌，他們的戒備肯定比平常鬆懈。我們真的大搖大擺地從兩夥越南人間通過，距離他們不超過二十米遠。他們有人還注意到我們，嘟囔了什麼，我們沒有理會，堂而皇之地走過去。盡管過程簡單，我每一步走的都是高空走繩索一般，驚心動魄。
我們很快接近了敵人的主防線，敵人安靜了許多，看來工事早已建好。我們順著山溝，準備從兩處高地的結合部溜過去。距離前方拐角處不遠，我突然聽到石子的滾動，立刻俯身躲藏。不到兩秒鍾的功夫，兩個越軍走出來，兄弟們動作神速，越南人沒有任何不安。他們走到距離我三米的位置，停下來轉身撒尿。
我隱約還是擔心許排長的味道再次暴露我們，見越南人背心大開毫無戒備的樣子，是個動手的好機會。我拔出匕首，隻要一秒鍾，兩個越南人會變成屍體。
就在起身前瞬間，我心底一陣難以形容的悸動，事情太容易了！我抑製著衝動，沒有動作，看著越南人調笑幾聲尿完繼續前進，拐彎處又出現兩名越軍，越南人雖然鬆懈，卻不是沒有防備，如果動手，恰好讓後麵的越軍看到。
我摸著匕首，想起趙團長的話，“國之利刃不示與人。”也許他是對的，不管什麼利刃，對敵對己還是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