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押解-第一章 任務
“老大,木天,你們可讓我擔心死了。”陸一鳴叫道。偵察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們後麵,難怪胡營長樂得大方,即便團長活著,這麼多全副武裝虎視眈眈的漢子們站在那兒,他大概也要改變主意。
班長顧不得說話,每個人看去,一圈下來,臉色有些發白。副班長搶先說道,“李衛華犧牲了。”
班長一愣,李衛華,那個成天搞笑的兄弟?他有些難以接受,李衛華不僅讓人開心,還軍事技術過硬,為人十分機靈,沒人相信他會是班上第一個陣亡兄弟。班長嗓音嘶啞的問,“怎麼死的?屍體在哪兒?”
“越南人的炮彈,前後發生的很快。如果越南人再多打幾炮,我們可能都要報銷了。他整個人幾乎被炸碎,收在袋子裏,等後麵的民工運回國內去。”副班長有些內疚,似乎李衛華的死和他的個人失誤有關。
班長默然不語,作為一個隊伍的領導,隊員的傷亡最讓他難以接受,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相信如果履行了所有職責,如果讓我們訓練到位,如果我們能夠默契配合,我們這些士兵都能夠從戰場上生存。前一段時間偵察班執行的幾次任務,雖然過程不乏危險,但最後都順利過關,讓班長腦海裏更相信這點。旁人看起來似乎他又這種想法可笑,深層次的想卻是合情合理,如同父母同意自己的孩子去闖蕩世界,他們都知道外麵可能存在的危險,但同時堅信那危險不會落到自己的孩子頭上,否則他們如何能夠接受自己的決定?所以當戰場的現實讓這個幻覺破滅,班長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看副班長,看看我們,眼神裏痛苦、自責、難以置信,幾種情感交織纏繞。對於每一個領導者來說,這是不得不獨自承擔的負擔,別人無法分享,甚至理解,我是一段時間後才意識到。
和班長相比,我們士兵間的情感則要簡單很多。衛向東無聲的站在我麵前,我抬頭打量了一下,他頭上裹著紗布,血跡隱現,硝煙熏黑的年輕麵孔到有幾分成熟的味道。我笑著錘了他一拳說道,“你小子,搞什麼鬼,這麼大人走路還摔跤跌破頭?我離開你幾分鍾,你就出事。”
衛向東哼了一聲,“媽的,狙擊手這活可不好幹,我打了不到三槍,就讓越南人的重機槍盯上,還得我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最後還是讓子彈刮了一下。操,越南人機槍打得厲害,我們愣是壓製不住,聽說最後還是你們從背後摸進去,幹掉兩個火力點才行。”
“你們這群老大有難,我怎麼敢不舍命相救,不然回來你們不收拾我?”我一幅可憐兮兮的樣子。
馬有財擠上前來,摸摸我腦袋說,“小兄弟,行啊,孤膽英雄!敢打架的人是有種啊,以後把地方上的小混混們都收進部隊算了。”
我笑著推開他的熊掌,說道,“不要這麼親近,君子非禮勿行!”
劫後餘生的男人們都有些不知道如何的表達自己的情感,東方人的含蓄讓欣喜和關切都藏在眼神和笑容裏。我和班上其他兄弟們都一一握手、問候。戰場拉進了我們的距離,雖然和多數人並不熟悉,卻有了血肉兄弟的親情。這似乎有些難以解釋,雖然執行敵後偵察任務同樣危險,但正式戰爭給人感受截然不同,共同經曆的人所建立的紐帶是局外人無法想象的。
可能我們的慶祝有些不和適宜,按照傳統中國電影或者文學作品的發展,我們應該懷念死去的戰友。但用常人情感來衡量我們絕對是錯誤的,戰場上的人都是處於某種奇怪狀態,一方麵感官無比強烈,任何外界威脅都能捕捉;另一方麵卻是情感的封閉,似乎不能悲傷、驚訝甚至感歎,隻有神經的某種麻痹才能幫助戰士承受戰爭的可怕。
李華是班上第一個犧牲的兄弟,每個人多少有些震驚,可也都知道總要有人第一個死亡,某種意義上都在等待,雖然不說,可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慶幸,畢竟不是自己。聽起來冷血,可戰場上的士兵需要一切的能夠得到的安慰,不論是虛假的還是真實的,絕大多數人是抱著不死的幻想。而且被炮彈炸死對於士兵來講並不是壞的結局,如果可以,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這種死亡方式,沒有警告,沒有痛楚。
副班長講給班長我們走後發生的事情,麻臉排長沒有敢再讓手下士兵去趟雷,等了半個小時沒看到我們的動靜,團長又讓人來催促,他就帶人回去彙報。團長聽了,倒沒有立刻發作,隻是命令偵察班加入下一個梯隊向村子裏衝鋒。恰好重武器連趕到,六門60式重迫擊炮設定,剛剛打了兩發炮彈,右側叢林裏的越軍竟然意外的主動出擊,越軍一個排發了瘋般嚎叫著衝下坡來,我軍正麵部隊氣勢受阻,又受到側麵攻擊,慌亂起來險些崩潰,幸虧偵察班發揮自動火力優勢,馬有財的機槍尤其恐懼,當場射殺了一個班的越軍,我軍陣地才算保全。但這短暫的混亂,給混進了民工大隊的越南特工機會,他們背後襲擊,重武器連死傷大半,六門重迫擊炮隻剩下三門,打著打著,又有一門炸了膛,其他兩門更離譜,炮膛發熱,竟然變形報廢,我軍火力無法壓製越南人。即便如此不利條件,團長又下令衝鋒一次,百十多個兄弟們白白的倒下在越南人的槍口下。若不是偵察班要警戒側翼的越南人,衝上去能活下幾個可就難說了。
看我表情不善,衛向東接了句說,“團長也不是壞人,上麵催促的很緊。我聽電報員說再攻不下來,上麵軍法從事的命令都下來了。你們後麵不行的話,團長可能親自帶隊衝鋒了。真的要怪的話,團長也不過是執行命令的人。”
楊葉點頭,首次同意衛向東的話,“是的,我們真的不能責怪班長,你看他多大一把年紀了,這些兵又都是他自己團裏的。我們這路進攻最慢,牽製了另外兩側我軍的攻勢,指揮部不聽借口的,隻會認為你指揮官能力不行,他不拚命的進攻,回去肯定沒辦法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