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時節,天還沒亮,地上隻有朦朧晚月灑下的銀輝,聽不到任何狗吠鳥鳴。一處小村莊內卻有人早早的起來了。
村子不大,也就五六十戶人家,鄰裏鄉親的也都十分熟絡。村中有一處不起眼的小泥瓦房,那是黃老漢的家。
黃老漢年近半百,臉上皺紋裏寫滿了莊稼人的辛勞。膝下育有兩女也早已出嫁,二女也算孝順,嫁的呢是本莊的人,擔心爹娘沒有人照顧,近點平日裏也有個照應。
已是入夏時分,夜裏已是有些悶熱。為了少受些罪他打算趁太陽還沒出來就去地裏看看,黃老漢輕手輕腳的從床上起來,為了不驚醒還在熟睡的自家婆娘。雖然平日裏對自家婆娘不勝其煩,不過這輩子她跟著自己也沒有享到什麼福份,淨跟著自己吃苦受罪咯,到了這個年紀還是沒能享上清福,所以平日裏就自己多勞累一點,她呢就多清閑一些。
穿上衣服,從院中水缸裏舀出一瓢清水洗了把臉,倦意也消散了幾絲。拿起放在一旁的鋤頭扛在肩上就出了門。
喔喔喔……
日月交替,地上的銀輝增了一絲暖色,村中的公雞也開始叫了起來,大地多了一絲煙火氣。
林老漢邊走邊想:公雞打鳴,母雞下蛋,男人幹活,女人生娃,天下大都這一個道理吧。從家到田地還有些距離怎麼走也是走,林老漢就在路上想些事情。他也沒讀過什麼書,也不知道那些子乎者也的大道理怎麼想出來的,他很是佩服那些有大文化的人。佩服是一回事,做那樣的人又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讓他那樣整日抱著書坐而論道尋求齊家治國之法,那能麼了他的命。
“黃大爺,起那麼早啊”
“老黃頭,咋還不收麥啊,趁早收完賣點錢買酒喝”
……
就這樣邊走邊想些有的沒的,路上見到村上同樣早起的打個招呼寒暄幾句說說莊稼的長勢,誰家麥子該割了,誰家懶得除草麥子長的不好。
麥蓋三場被,枕著饅頭睡。今年過年雪下的大,瑞雪兆豐年。冬日裏草木都枯死,唯獨這麥苗白雪之下襯托得更顯綠意。黃老漢想著今年應該有個好收成,想到這笑得臉上的皺紋又多了起來,貧苦百姓的幸福往往就是那麼簡單。
太陽還未高高升起,草地上還掛著夜裏帶來的露水,打濕了黃老漢的草鞋。黃老漢絲毫不在意這些,他現在隻想著自家也快要割麥了,嘴裏仿佛已經有了新麥的甘甜味道,自己這輩子就這一件寶貝,走過前麵這坡頭,便能看到自己的麥田了。
下一刻,黃老漢的眼睛從來沒有睜得那麼大過,額頭上的汗從一道皺紋流向另一道皺紋,嘴唇微微顫動,臉上寫滿了絕望和茫然,眼睛裏開始渾濁起來,他開始看不清這麵前的景色。
還在夢裏,還在夢裏……
他慢慢的蹲下來,晃晃悠悠地躺在地上,弓著身子抱住了自己,把頭埋在了充滿露珠的草地裏。
在距離他不到十丈的地方,那本應該是他的地,本應該是片金黃的麥田,在晨光下熠熠生輝。
一塊巨大的石頭屹立在那裏,那是一塊漆黑無比的石頭,太陽帶來了金輝卻像是忽略了這塊石頭一樣,以至於它的每一麵都是那樣的黑,充滿了神秘和壓迫感,神秘到它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令人不寒而栗,雖是夏日心裏卻像數九之寒那般冰冷到死寂。
原本的麥田四分五裂,一道道溝壑蔓延開來,原本的麥穗像是今年那場大雪一樣飄落的到處都是。
沒有人知道這塊石頭從何處而來,那些通曉古今的文人誌士也無從得知,那黃老漢更不會知道,但在他的認知裏,一輩子如他性命一般重要的莊稼地沒了。
太陽逐漸升起,金色的光芒越來越亮,那金光肆意散發著它的熱量,在大地上緩慢的蔓延開來,但那古怪石頭卻黑的如數九寒冬的冰塊一般,如老僧入定一般,自我的透露著寒冷。
陽光背後,那黑色石頭上方的天空閃過幾道異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