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董升堂似欲接話,秦文煜用眼神示意對方讓自己接著說下去:“幾天前,也就是您回集團軍司令部述職那天,職部接到本部轉來的密信,信中對我前段時間提交的人員考察報告作出了回饋。”
“人員考察?針對什麼人?”董升堂再也按捺不住好奇,打斷道。
“此人您也非常熟悉。”秦文煜賣了個關子。
“哦?是哪一個?”
“本集團軍下屬之鄂北遊擊縱隊隊長,或者叫司令——徐渡!”
……
秦文煜的一席話可謂石破天驚,董升堂驚得大張了嘴,半天都合不上。
“董長官,手足歧途已屬悲劇,如果從此陰陽相隔,豈非極大之不幸。況且,卑職雖長期受三民主義熏染,堅信主義之唯一正確性,然而對我黨以肉體消滅方式鐵腕剪除赤黨分子,卻始終有所保留。這件事情,若處置及時、斡旋得當,或不至於無可挽回。隻可惜職部久處組織外圍,人微言輕,且權責所限,實在無力相助。故而將行期一拖再拖,想著等您回來,一起謀個對策。”
董升堂霍地起身拱手道:“老弟,我董升堂先替徐老弟謝謝你了。老弟職責所在,還是早日動身,誤了你的公事便不好了。我這就趕回集團軍司令部,去找總司令討個辦法。徐渡這會兒應該也到了司令部……”
第二節
聽我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到說無可說時,第三十三集團軍司令張自忠這才斂起笑容,對會議室裏的眾人道:“好了,我看徐司令的述職就到這裏吧,你們先下去吧。”
所謂會議室,不過是間四麵透風的大穀倉,牆角堆滿閑置了一冬的農具,發出淡淡的黴味兒。
等到第七十七軍軍長馮治安、集團軍下屬幾個師的師長,以及與會的參謀軍官們大都離場後,張自忠笑眯眯地招呼正琢磨著要不要也尾隨人流混出去的我:“徐渡!”
“有!”
“你先不要走!來,過來坐坐。”
我應該屬於那種場麵越大越是人來瘋的玩藝兒,此刻麵對總司令、董升堂兩人,反倒有些局促扭捏。董升堂昨天才離開司令部,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又出現在會場裏。難不成,總司令重又動了把我弄回幹訓班的心思?
我搬了張凳子湊近兩人坐下,心裏不免七上八下。凳子是當地農家常見的那種,粗陋但卻十分敦實,就仿佛是用一塊整樹樁摳成的。
“徐渡啊,隊伍帶得不錯。就連陳芳芝等幾支鄰近部隊的長官都打來報告,誇你們進取時有聲有勢、有章有法,撤退時無聲無息、無影無蹤……這在咱們老五十九軍可是並不多見。怎麼樣,部隊還有什麼需要沒有?”
我電打了一般地跳了起來,腳跟一碰立正道:“回總司令話,部隊已初得遊擊戰法之妙,隻是重武器裝備略顯不足。一旦敵憑借險要地勢或永備工事固守,便難以作為。能不能……給我們配備幾具迫擊炮,要不給一門小日本的九二步炮也成,聽說五三八團才繳獲到一架……”
說這話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挺無恥。希望不要傳到陳芳芝耳朵裏,不然一定會大罵我薄情寡義、恩將仇報。
“哦,嗬嗬,你們倒是不挑食嘛。”張自忠與董升堂對視一眼,“似退實進、機謀變通,董副主任,我看徐司令這樣的人才,在集團軍裏可是並不多見啊。”
董升堂笑了笑,但我隱約覺得他的笑容裏帶著一絲勉強,仿佛心事重重。
“徐渡!”總司令的臉色驀然變得嚴肅。
“有!”
“我命令你即刻回重慶,籌建本集團軍駐渝特別聯絡處。遊擊縱隊那邊就不要回了,你這就動身……我會讓人通知林重,由他暫代主官職責。”
我驚得瞠目結舌,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問:“總、總司令,徐渡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您要把我調離前線和部隊?您要是覺得我做不了這個隊長,那就給我個分隊長,再不行,當個大頭兵也成……”
“你不要亂猜,我對你帶兵的成績很滿意。”
“可,咱在重慶不是已經有辦事處了嗎?”
“嗯,是有一個。隻是現在他們隻能辦一些人員迎送、往業接洽的普通事務。在為本集團軍打聽消息、爭取軍界與民間支持方麵,遠遠達不到你在漢辦時的水平。至於別的原因,由希仲副主任向你解釋……記住,遇事務必冷靜,不可強求逆勢。”
說完,張自忠輕輕歎了一口氣,然後站起身,麵色凝重地離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