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五六(1 / 3)

正文-一五六

第七節

就在徐泊被委員長欽點赴南嶽遊幹班受訓的同時,遠在第五十九軍幹訓團的我也接到了類似的命令。隻不過未必係戰事所需,而更多是由於一場因我而起的軒然大波。

到龔家坡報到的第三天,我就被董升堂正式委任為幹訓團督導巡視官。

據說,此前團裏從沒有過這樣一個職務——可以自由進入任何一處教學場所旁聽,並有權對教官及學員的不當言行現場予以訓誡。

這個聽起來風光無限的職務其實並不招人待見,對此,我心知肚明。不過,董升堂把我頂在前麵也是情非得已,畢竟我的到來本就有“上使”的意味。加之我非紅非白,更兼有戰功加身,對於實現董升堂的幹訓團去政治化意圖,確實是不二人選。

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卻令人始料未及。

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年)二月的第一個星期五,我照例揣了一個小本去各處旁聽。來到村東曬穀場時,正趕上代理政治教官秦文煜給一個學員支隊上露天課,於是便在最後一排找個角落席地坐了下來。

根據我之前的了解,所謂政治課,大抵是以愛國教育為主。當然,學員們最愛聽的,莫過於戰場故事。將心比心,換了我估計也是一樣。

秦文煜沒正經上過戰場,講這些自然底氣不足。好在他凡事都愛打聽,居然把從同僚、長官處聽來的東西七拚八湊起來,再摻雜些徐州武漢時的後方見聞、上峰訓令,居然也能講得有聲有色。

“教官……”一個男生舉手申請。

“有問題嗎?”

“我有一點不明白,依您所言,國軍動輒以數十萬眾,圍殲日軍十數萬甚至區區數萬,每每卻或斬獲甚微、或反為敵所製,而最終結局也多是不得已之下的全線潰敗……您以為其原因何在?”

“安靜、安靜!”秦文煜先是製止了學員中間的嗡嗡私語,然後才腹案在胸般不慌不忙地答道,“戰爭,為雙方綜合國力之較量,並非簡單兵力對比。以我軍兩次臨沂大捷為例——原臨沂守軍龐炳勳之第三軍團,雖號為軍團,總兵力亦不過一萬三千餘,其中步槍僅八千支、輕重機槍六百餘挺,火炮更是嚴重匱乏,除少數擲彈筒與約六十門迫擊炮外,僅有山炮四門……而這般實力,於地方部隊中,亦屬中上水平。反觀當麵之日軍第五師團,素有鋼軍之稱,下轄第九、第二十一兩個旅團。就算其沿途留有少量守備部隊,抵達臨沂外圍時,兵員亦應超過一萬五千人。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板垣師團係日軍當時在中國關內惟一機械化師團,山、野、步炮裝備至聯隊一級,數量多達十餘門;此外,該師團還配屬一個獨立炮兵聯隊,與戰車、步兵部隊協同行動……因此,即便不考慮其賴以成名的戰車與空軍優勢,僅一個建製完整的步兵聯隊,其火炮數量就遠超龐部整個軍團。”

秦文煜清了清嗓子,似乎刻意給學員們留出反應的時間。

“綜觀整個徐州會戰,除少數國軍精銳師具有與日軍進行對等射擊的實力外,其餘地方部隊,情形大都與龐軍團相類……對此,敵我雙方都曾作過測算,結果也大致接近,即:日軍一個三千八百人的標準聯隊,其戰力大抵相當於我方一個中央精銳師;而其一個兵員千餘的大隊,甚至敢與我軍一個地方師級部隊對陣。”

曬穀場上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這是一個冰冷的公式,冰冷到有些殘酷,可真相往往便是如此。那些成排倒下的人,那些不配留下墓碑與姓名的人,那些在衝鋒與敗退之路上粉身碎骨的人……他們的犧牲,仿佛都隻是為了驗證這個公式的確切。

當工兵鏟拍出來的野戰工事遭遇冰冷沉重的履帶,當躍出戰壕的血肉之軀遭遇嘯叫飛射的彈片……再無畏的呐喊也會戛然而止,再熾熱的激情也會瞬間冷卻。

然而,我一直認為,即便是那些把後背留給日軍、像有生命的跑靶般被射倒的人們,同樣有資格接受生存者的敬意。無論如何,他們都為這場戰爭支付了所能支付的最大代價……前進與後退,都隻出於生的本能,與主義無關、與政見無關。任何對其妄加附會的企圖,都顯得陰險而可鄙!

第八節

“我不同意這種說法!”又一名學員未經請示便站了起來,“雙方在裝備與兵員素養方麵存在巨大差距這不假,但我認為,軍隊一敗再敗、失地千裏,中央政府與國民黨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