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林彤顯然不服。
“阿鬥。”
“你!”林彤一下子坐了起來,黑暗中,我能依稀看到她的胸部輪廓正快速起伏,“你以為光你一個人在打仗?!國家是你徐渡一個人的?”
“不,不光我一個人在打仗,國家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當然也不會是蔣委員長的。國家是每一個人的,也是你的……”
“不錯啊,看不出啊徐渡,你快有令兄的境界了,憑你這句話,定你個赤化傾向都不過分……”
我立刻警覺起來,“你說什麼?徐泊怎麼了……你的工作究竟是做什麼?”
“沒,沒說什麼啊……”林彤自知失言,隻得慌亂地試圖岔開話題,“你知道我現在的頂頭上司是誰嗎?蕭國憲,你們認識的,是個混蛋……”
“我知道他是混蛋,我問你剛說什麼……我警告你林彤,誰要是在徐泊身上找縫下蛆,我徐渡就會像對付鬼子那樣對付他!”
林彤不再出聲,隻是那樣靜靜地坐著。話一出口,我立刻覺得有些重了。事實上,徐泊那點兒傾向,稍有交往的人都不難看出。就算有人要算計他,林彤也絕對不會排在第一個。更何況,現在他還是馮老總的人。
“算了,你別介意。徐泊是我哥,不要說是他,就算是你哥林重,我也不會眼瞅著他著了別人的道兒。”
林彤似乎轉憂為喜,她重新躺回我的臂彎,“噯,你是說我哥跟你親哥的待遇一樣嘍,那我呢?你啥時候娶我?”
“……你,你不是說不在乎名份嗎?”我存心逗她。
“哼!現在在乎了!!”林彤重又氣鼓鼓得如同一隻發怒的青蛙。
“哦,應該不用太久,再說也得先讓你哥知道,總不能讓他覺得徐渡連房帶人都霸占了吧……”我飛快地思索著能站得住腳的拖延理由,一隻手壞壞地在她冰潤的胴體上遊走。
“切,你不用找這種藉口,我們十九年的兄妹,我哥什麼心思我比你清楚,他早就憋著想把我這個累贅甩給他哥們兒了。”
“哦,是嘛……”我又開始迷糊,眼皮直往一處粘。
“是你個頭啊,他哥們兒就是你!我問你,你要娶了我,那她怎麼辦?”林彤把我的手打開。
“她?”
“恩,楚芊啊?你說夢話都要喊的那個神仙姐姐。”林彤轉過身,眸子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呼……呼……
我發出均勻而輕微的鼾聲。
“死人,一問到關鍵處就裝睡!”林彤輕聲抱怨著,一邊把臉埋進我的胸口。
林彤猜對了,我是在裝睡,因為我根本無法回答這個問題。自打和她有了這層關係後,我一直為將來如何麵對楚芊而糾結。
……楚芊,楚芊現在到哪兒了?楚伯父能照顧好她嗎?她此刻如果也在睡覺,會做夢嗎?她的夢裏會有我嗎……
我胡思亂想著,終於沉沉睡去。
第三節
第二天一早,我們倆收拾停當,準備一起出門:先送林彤上船,然後我獨自去找部隊。
為了長途方便,我換了一身便裝,把軍裝和短槍都塞進包裹裏。
臨出門時,我把一張紙條認認真真地貼在門框的右上角:主家外出買菜,有事稍後再來。
林彤鄙夷的哼了一聲:“你以為這樣鬼子就不進家了,你不是要綁手榴彈嗎?倒是綁啊!”
“你知道啥,我這叫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你不學孫子兵法當然不懂得。”說完我退後兩步,滿意地瞧著自己的精簡版華容道,“好了,上鎖!”
碼頭上,亂成一團,平頭百姓與官員、官太太你推我搡地爭相往棧橋上擠,其間還夾雜著不少穿軍服的人。時不時就有沒船票卻想蒙混上船的人被憲兵拎出來,就地一陣皮帶亂抽……
我歎了一口氣,這是潰敗,不折不扣的人民與國家的潰敗!他們與在戰場上潰敗的我們不同——我們會敗得扔掉槍支,甚至扒掉軍裝;他們卻得拚命抓緊手中的包袱、提箱……我們沒了槍,回到收容站還能重新領上一支,而他們隨身的這點兒東西,卻已是能帶得走的全部家當。沒了這些,就隻能在異地他鄉露宿街頭、雖生猶死了。
“走吧,別擔心我,要死我早死一百多回了,早晚能再見到!”我揚揚手,看著林彤彙入人流,繼而被裹攜著向前移去。
她最後一次回眸時,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已經紅得像隻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