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二一
第十節
香口香山失陷，長山危急、馬當危急。
除了“校務”纏身、打不通電話的江防軍馬當防區指揮官李蘊珩之外，剛成立不久的第九戰區上上下下為之震驚，就連一百三十多公裏外駐守田家鎮一帶江防的第五十四軍第十四師也如臨大敵、緊張萬分。軍參謀長郭汝瑰親自坐鎮，指揮部隊加緊完善剛接收不久的田家鎮防禦陣地。
“徐副主任，”他轉向臨時掛職軍部參謀處副主任的我，麵色懇切地說：“論起野戰和陣地戰，五十九軍是老大哥。我五十四軍成立不到一年，又剛經曆整補，新兵較多，基層指揮官缺少大戰與陣地戰經驗。關於十四師基層部隊的整訓和陣地改造，還請老弟不吝賜教、多多指導。”
“郭參謀長這話就見外了，第十四師在葛店一帶的陣地可是被上峰和德國顧問欽點為模範陣地……”我的話才說了一半兒就咽了回去，因為我發現郭汝瑰目光中的期待正一點一點地為失望所代替。我和他心裏都清楚，以中國軍隊的火力配署水平與兵員素養，德國顧問那一套看起來很美的步炮結合、甚至步坦結合戰法，往好聽了講是拔苗助長，往難聽了說可以算得上謀財害命。而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我端出那些哼哼哈哈的場麵話、客套話，無異於推卸責任、為自己謀求後路。
“您請放心，參謀長，五十四軍雖然不是我的本家，不過徐渡既然來了，便決心盡我所知予以襄助。我這就到前麵去，按著我們在臨沂城外挖壕塹的路數加以改造。”我趕緊改口，直到他的臉上終於現出由衷的欣慰。
“暫不急於一時，大家來看——”郭汝瑰指著早已攤開在麵前的安慶至漢口沿江要塞群分布圖，對師參謀部的所有參謀人員說道，“請各位暢所欲言，分析一下日軍攻占香口甚至馬當之後可能采取的下一部策略。”
在他的一再鼓勵下，參謀部人員這才七嘴八舌地表述各自對戰局的看法。由於眾人大都從本部所處的防區位置著眼，觀點雖不一而足，但多流於局部。郭汝瑰隻是蹙眉傾聽，卻並不加以評論。
就在一群人你言我語、爭論不休的時候，第十四師指揮部外的衛兵突然高聲通報：“郭總參謀長到！”
我不禁一愣：郭參謀長？郭參謀長不是就在我們麵前嗎，莫非他分身有術？
郭汝瑰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一邊整理軍容，一邊輕聲向我解釋：“一定是郭懺郭參謀長。”
他的話音剛落，陳誠愛將、武漢衛戍司令部參謀長郭懺就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哦，郭參謀長，你也在！正好，我正要找你，快說說你對戰事的看法。”說完，郭懺便喧賓奪主地徑直走向桌上的地圖。
第十一節
“我判斷，日軍攻占香口香山一線後，必定趁勢強攻馬當；爾後溯江而上，奪取彭澤、湖口要點，繼而進逼九江……”見郭懺頻頻點頭，五十四軍參謀長才接著說道，“不過，我沿岸要塞密集，截江火炮不可謂不充分。因此，我判斷敵此後必以溯江艦隻吸引我軍火力，而以陸軍分別沿長江兩岸陸路進展，迂回包圍我各要塞、據點。一旦九江失守，長江南岸之敵或將經瑞昌、金雞嶺，突襲我碼頭鎮、富池口防地側背；而北岸日軍也將趁我疲於救援南岸諸要塞之際進攻十四師田家鎮一線。若均得手，則兩路日軍當會在艦炮掩護下，經鄂城轉進至葛店、威逼武漢外圍……”
郭懺閉著眼睛，似乎在想像郭汝瑰三言兩語便勾畫出來的嚴重局麵。
“悔吾兄，眼下，馬當諸地斷不可失，就算丟，也不能丟得這麼快！委員長曾多次諭下，中日之戰，我當以空間換時間，節節抵抗、消耗遲滯日軍。若馬當輕失，日軍順利進展，則此一戰略便無從談起，長時間拒敵於武漢之外的希望也將盡作泡影……”
“郭參謀長，”郭懺睜開睛，歎了一口氣，“不瞞你說，日軍雖攻勢淩厲，然令上峰苦惱的並不止於此。我軍參與江防各部，一遇惡戰，指揮官怯戰不說，部隊協同也很成問題。有的師、團看似有模有樣，可與當麵之敵一經接觸便全師潰散，形同烏合之眾。再加上有李蘊珩這種身為一軍之主，大戰在即居然想效仿委員長過一把校長癮，致使前沿陣地指揮真空、調度失靈，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看得出，郭懺此刻胸中的痛苦，絕不亞於日軍當真已兵臨武昌城下。“你放心，我此行係受陳長官委托，經九江前往湖口、彭澤，督促那一帶的守軍。至於馬當那邊，陳總司令、白副總長已電請委員長，急調第三戰區第十九集團軍的羅卓英司令官接管馬當防務，並督飭第十六、四十九兩軍以及第十六師、第一六七師諸部，即刻對香口、香山展開反擊，務必克複並確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