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一八(1 / 2)

正文-一一八

第十九章

第一節

“噯,你腦殼壞的嗎?幾張地圖也能看這麼久。沒事兒做把各處的灰抹抹,好歹也是個軍團聯絡處,別花子窩都不如!”林彤都要出門了,還不忘編排我一通。不知道她今天又接的哪門子差事,把自己扮得活像個精力充沛的小報記者,就連脖子上掛著的相機也比她的臉盤兒小不了多少。

“去去,我這是公事兒。”我眼睛都不抬地繼續埋頭在一堆苦心收羅來的鄂北豫南地區詳圖、特別是一份彌足珍貴的武漢布防圖中。

在各類厚薄不一的紙製品中,我大抵隻喜歡三類:其一為鈔票,估計這是普天同愛的,我自然不能免俗;再者為某類閑書,觀之可怡情、枕之可入夢;這第三樣便是地圖。人生苦短,且不說全球、全國,單是一省一縣,便不可盡至。盯著那些那密密麻麻的地名,我總不免陷入某種遐想:那上麵每一處標注的小字,都是一座熙熙攘攘的集鎮、一條委宛安詳的河流、一座鬱鬱蔥蔥的山嶺、一方雞鳴犬吠的村落、一團嫋嫋聚散的炊煙……

我今天難得清閑。事實上,這些日子所發生的變故多至令人目不暇接——首先是我的聯絡處搬出馮長官居所,遷至糧道街的林家。在馮長官的督辦下,專線電話也很快拉通。林彤很義氣,免了房租等一應雜費。隻有一條,衛生必須體麵,包括院裏院外以及我本人!其次,聯絡處不再是我單槍匹馬,參謀長把原徐州聯絡處副官秦文煜派了過來。這家夥有一個好處:臉皮厚、腿腳勤。他一到武漢便四處探頭探腦地瞎轉,沒用多久,各種商聯團會,全都輕車熟路,還紮紮實實地為第二十七軍團爭取來一筆數目可觀的捐贈;第三便是林彤已得高就。自然,不是什麼輪船公司,而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調查統計局第二處駐湖北站武昌外勤一組。除了偶爾去一次漢口那邊,她大多數時間都在武昌。至於所派工作是什麼,林彤也語焉不詳,基本就是哪兒有大型社團集會,便抱著相機去哪兒胡拍一通,下午回組裏述職。

當然最為緊要的,當屬時下武漢周邊的戰事。六月六日,敵華中派遣軍以第六師團阪井支隊為先導,進擊安慶北大門舒城。這一次灰飛煙滅的並非日軍檣櫓,而是楊森第二十七集團軍第二十一軍一四五師……兩天後,周瑜故裏失守。十二日淩晨,南路波田支隊在海軍溯江作戰艦安宅號的掩護下逆流而上,於安慶城東北登陸。僅僅一天之後,安慶便告失守。

安慶時為安徽省會,北倚大別、南臨長江,古有“中國得之,可以製江表;江表得之,亦以患中國”之說。安慶輕失,令中央震怒異常。我們這期原定訓期兩周的珞珈山軍訓團,也在開團僅僅一星期後被迫提前結業,凡隸屬武漢及周邊防禦部隊者,即刻回歸本部。自然,對我來說,這也算大不幸之中的大幸。

進入六月中旬,形勢日趨緊張。現在,如果再遇上那個說話捋不直舌頭的空軍上尉,已無需打聽他們的近況,因為一切都明擺著——安慶特別是安慶機場失守後,日軍飛機空襲武漢的起降距離已大大縮短,轟炸機群與護航編隊幾乎隔三岔五就要光臨江城。

對武漢三鎮的老百姓來說,戰爭已非遠在華北、魯南、豫東,而是直迫家門、甚至高懸於頭頂。

第二節

民國二十七年六月十六日上午,我照例軍容整齊地混進軍令部作戰廳廳長秘書處。時人所稱之“民國三個半軍事家”中的那半個,指的便是作戰廳中將廳座劉斐。

在一次軍委會舉辦的記者招待會上,經馮長官引薦,我認識了劉斐以及其他幾位國府高級軍事幕僚。劉將軍聽說我打徐州回來,還頗參加了幾場戰鬥,立馬格外高看。席間,他還告訴我,徐州會戰本不該是後來的局麵。有關日軍動向,他早有預見,隻是委員長與五戰區各搞一套、自行其是,才令到戰事如此被動。言下之意,大有“生逢其時而未逢其勢”之慨。

結識作戰廳廳長劉斐,算得上跟著馮老總出入各種正式場合的重大收獲之一。從此我有事兒沒事兒就混進作戰廳秘書處,打聽戰事進展以及上峰對第二十七軍團的調遣計劃。相比其它部隊駐漢聯絡人員天天隻知道打麻將、喝花酒、泡舞池,我這個中校聯絡官無疑要盡責得多,也因此更得劉廳長欣賞。他私下交待秘書處主任,準我自由出入。而我自然近水樓台先得月,那份絕密級武漢及近郊布防圖,也由此而來。雖然隻是借閱,並絕對禁止除我之外者參看,但考慮到目前日甚一日的緊張局勢,此破例之舉已可謂絕無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