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八十三
第五節
“林小姐好！”形同虛設的衛兵總算起了點作用，我卻聽著頭皮發麻——就為一頓飯，這丫頭準時準得也太不合時宜了。
林彤英姿颯爽地走了進來，屋裏四個人都看得愣了。
打認識林彤以來，我還從沒見過她這麼一身妝束：一頂寬邊軟帽嵌著青天白日徽，一襲麻色製式連衣裙，長僅及膝。這也就罷了，最多可以被冒認為一名流落前線的女童軍。令她分外紮眼是那套標準的軍官用斜皮帶。雖然沒有配槍，卻在腰側掛了一隻精致的皮質小包……紅顏與武裝之絕配，不過如此。
有那麼一瞬間，我幾乎看得氣血翻湧、心旌蕩漾。這讓我多少有些慚愧，因為我竟然不自覺地拿她比起了楚芊。
“林，林小姐嗎？你這身妝扮，比之昨晚，實在是……”蕭國憲驚豔之下，言語結結巴巴，臉上的傷痕也漲紅得更顯突兀。
林彤朝他莞爾一笑，令他幾乎哆嗦得難以自持。
“都在等我？”說著，她徑自搬了一把椅子，大大方方地坐在我身邊。
“蕭長官，你也看到了，我這裏有客人，恕不能恭送。”我的逐客令顯然令他懊惱不已。不過這是第五十九軍，不，是第二十七軍團徐州聯絡處，就算龐炳勳親臨，我也有權端茶送客。
“那是，那是，鄙人也有要務在身，這就告辭，告辭。”蕭國憲嘴上說著，腳卻沒有動窩，顯然並不甘心。他轉過身，盡可能紳士地朝林彤深鞠一躬：“林小姐，鄙姓蕭，拙名國憲。國乃中華民國之國，憲乃民主憲政之憲。他日林小姐若回到武漢，鄙人一定設宴為緒。”
我有些不耐煩，幾乎要站起身來，他這才識趣地喏喏而出。
“噯，我穿這身怎麼樣？”見蕭國憲離開，林彤顯得更加隨意。她用胳膊肘撞了下我，自己則挺直了身體、屏住呼吸，如同在等待攝影師的快門。
究竟還是個年輕女學生啊，逮住機會，那種天生的虛榮便原形畢露……
“算了，你一定又在肚子裏憋什麼折損人的壞話，不用你說了。”她改了主意，把我正在苦思冥想的感慨噎了回去，然後轉向徐泊，“徐家哥哥，你說句公道話，我這一身是不是跟戰場不太搭調……徐家哥哥？”
見林彤正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徐泊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解釋：“抱歉抱歉，林小姐儀容非凡，竟令徐泊想起一首古詩。彎弓征戰作男兒，夢裏曾經與畫眉……”
他才背到一半，林彤就已緋紅了臉：“徐家哥哥可不能這樣亂用，不然杜樊川在泉下都要羞煞了。徐渡長官，還是由你誇吧，使勁誇，我試試承受著。”她轉向了我，視死如歸。
“嗯……”我掏出一塊光洋，刮著光光的下巴，作沉思狀，“那在下隻好獻拙了！”
我站起身，心裏默數著在地上走了七步，然後張口吟道：“紫房日照胭脂拆，素豔風吹膩粉開。怪得獨饒脂粉態，木蘭曾作女郎來。”
“唉，”林彤深歎了一口氣，搖頭晃腦、老氣橫秋地回和：“前有曹子建，後有白樂天。都不及徐渡，魏人作唐篇。”說完，冷不丁地把我拋起到半空的大洋搶接了去，嘴裏還振振有辭：“這麼捧你，總得打個賞吧！”
“別介啊，那可是我三天的餉錢啊！”我急得幾乎背過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