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七十二
第七節
第二十一旅團旅團長阪本順有氣無力地簽署了一道令他倍感恥辱的命令:炸毀僅存的戰車。他不敢想像板垣師團長得知這個決定後會如何暴跳如雷,要知道,第五師團號稱帝國在支那關內惟一的機械化師團,這些戰車正是師團的看家資本。
“支隊長,請您務必再考慮一下!”配屬阪本支隊的戰車大隊代理大隊長馬場源五郎少佐撲通地跪了下來,聲淚俱下,“隻要您為我的戰車部隊再提供兩百升汽油,我馬場願意率領剩餘的部下向支那陣地發起最後一次衝鋒,直至全員玉碎!”
“馬場君,如果我還能獲得哪怕一升的汽油補給,我會下這種可恥的命令嗎?現在,我軍同臨沂方麵的通訊聯絡與物資補給已全麵中斷,瀨穀那裏也自身難保、即將崩潰。如果你需要,我甚至願意把士兵們的鮮血灌進你的油箱,如果有用的話。”
“阪本閣下,難道,令支那軍恐懼的我軍戰車部隊,就要自我手中白白地損失掉嗎?至少,它們還能充當我軍突圍時的後衛炮塔啊!”他直呼旅團長姓氏,顯然已經急紅了眼。
“馬場君,你似乎太無禮了。”對部下明顯的冒犯,阪本順似乎並不為意,“假如我軍後衛陣地被突破,那麼我寧可現在就把它們變成一堆廢鐵,而不是完好無損地等著交給敵方。”
見馬場還想爭辯,他終於不耐煩:“夠了,馬場隊長,難道你忘記了長筱之敗嗎?”
天正三年,年輕氣盛的武田勝賴與織田、德川軍對陣於長筱城外的設樂原。是役中,甲斐鐵騎在尾張、三河聯軍的鐵炮下灰飛煙滅,馬場氏的先祖馬場信房也殞命於自殺性的殿後掩護戰鬥。對於這段堪稱悲壯的家族曆史,馬場源五郎一向如數家珍、再清楚不過。阪本在這種情形下,以此言相諷,顯已耐心全無。
馬場抹了抹幾乎垂到地麵的鼻涕,繼而轉向東北方向,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接著他站起身,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支隊指揮部的農舍。
阪本順終於可以繼續他的突圍命令:“電告瀨穀支隊長……”
他才講了半句,屋外就傳來南部十四式清脆的槍聲,不禁為之一震。一個衛兵慌慌張張地進來報告:馬場大隊長飲彈自戕了。
阪本先是一驚,不過很快臉上就恢複了鎮定:“記下,第二十一旅團台兒莊攻擊支隊配屬戰車大隊代理大隊長馬場源五郎少佐,率部向支那陣地發起衝擊,不幸座車被敵炮火命中……”現在,他能為這位愚勇的馬場所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繼續……支隊為攻占沂州,奉命返回,預定明日日沒後開始行動,並於七日拂曉前在三佛樓集結。”
今天的早些時候,第二十一聯隊聯隊長片野定見再次負傷、交出了指揮權。這是一個信號,他得知這件事後,一直被某種極其不祥的預感所糾纏。自己與瀨穀啟同為少將旅團長,他才不會為那個在電話裏頤指氣使的家夥掩護、墊背。相信就算師團長在眼前,也會同意他的撤退決定。
他想到含羞自盡的馬場。他和他的祖先,真的一樣蠢笨。不過,他的死倒能為這場倒黴至極的撤退戰增添某種力戰而退的悲情色彩。
現在,這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