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三十七
第五節
張裏元絕對是那種為害必成奸相,為善則可作良丞的人。論抖機靈、玩心眼兒,二十個我捆一起也不是對手。
他師出北京大學政治係,先後兩度出任馮部西北軍軍法處要職、曆任山東諸地國府行政長官、各種名目地方部隊的掌兵大員……可謂遊刃軍界、政界有餘,爛熟軍令、政令於心。與之相比,錢正倫、蕭國憲們仨瓜倆棗的道行實在不值一提。
尤可稱幸的是,此刻的張裏元,無論於我,還是於五十九軍,都似友而非敵。
他告訴我,就在剛才,我的軍長張自忠已因兩度協防臨沂、戰功彪炳,而榮膺第二十七軍團軍團長,從官階上與龐炳勳平起平坐。更為緊要的是,戰區長官部已允許五十九軍相機撤離一線,整飭兵員、補充軍械。據說軍政部軍醫署官員和一批緊缺醫械也即將抵達臨沂……這一切,對五十九軍盡早恢複戰力,無疑至關重要。
“徐兄弟,淞滬會戰與南京之役後,多少軍師旅團因為減員過多而被國府裁撤了番號,多少當年雄踞一方的人物拚光了老本,最後或淪為寓公,或投入他人幕下、從此仰人鼻息……”他歎了一口氣,轉而召呼錢正倫,“你也過來,俺老張此來,並不想搞那些偷雞摸狗的道道兒,你錢長官要聽著不入耳,大可以把我一並告了;若是覺得有理,剩下的想來也不必我張某人教了。”他的臉色明顯比才進來時好看了許多,錢正倫於是也畢恭畢敬地湊上前來。
“依鄙人一己之愚見,臨沂不久必失。趁日軍尚未卷土重來,盡早疏散城裏城外的百姓與傷員,仍屬迫在眉睫。唯如此,日軍複攻之際,我軍才能從容轉戰、充分調度,而全無後顧之憂。”
“張司令高見,職雖不諳兵事,亦深以為然。可眼下徐連長一案,我已電呈徐州並軍政部陸軍署軍法司,恐怕這會兒王震南司長也已經收到了職部的報告,這……”錢正倫的為難倒絲毫不似造作。顯然,張裏元已經成功把他拖下了水。
“嗯……”張裏元沉思半晌,“這樣吧,就說徐連長前日之舉,乃受命於我。我身為臨沂城防司令兼本縣縣長,本也有些臨變決斷的權力。縱然有謀斷不當之嫌,放在我這種注定要陷城失地的人身上,也算不得是什麼大罪。至於藎忱……”他頓了一頓,臉色重歸肅然,“至於藎忱,此等忠勇善戰之將領,誠為軍國所倚,百姓所期。若國家委之以重任、假之以實力,必能在我國將來之持久抗戰中,大施報負。誠如此,則國家幸甚、人民幸甚!”
見錢正倫顯已心悅誠服,張裏元重又轉向我,目光赤誠:“徐連長,為今之計,恐怕隻能再委曲你幾天,由這位兄弟盡早把你解往徐州,屆時自然會有人出麵保你。以徐兄弟的見地與前途,想來不會計較這一時的榮辱得失吧?”
“張專員處處以國家、人民計,我徐渡賤命一條,敢不擔當?就算從此扒掉這身軍服,也不足為惜。”我言之鑿鑿、擲地成坑。
“那好,藎忱那邊,就由我去融通。在此期間,如果有五十九軍的弟兄前來滋事,徐連長還要費力勸阻,萬不能再予人口實了。至於你這黑屋子嘛,”他指了指我身後的羈押室,“錢老弟,我看就不用再把徐連長關回去了吧?”
“豈敢!豈敢!職部本也事出無奈,實在委曲徐連長了。”錢正倫窘色又現,頻頻地擺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