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達終於按捺不住了,他拔出旁邊一個中年男子的佩刀。這次腳上的肌肉沒有緊繃,看來他是沒有打算強硬地往前闖。他把刀舉得高高的,直到自己的手臂完全向上伸直。手臂往後傾斜一點兒,目光緊縮,你瞧眼角旁邊的皮膚都帶點兒擠壓似的皺紋,眸子裏麵反射的光芒此時格外地亮。這是一個扔飛鏢似的動作,不過要扔的不是飛鏢而是一柄六十厘米長的刀。讓刀柄鬆鬆地被手指尖捏住,好像隨時會脫落下來似的。沉重的刀身有一些往下傾斜的趨勢,可他不理睬。猛地往前一扔。手臂筆直地伸向森,這已經是刀脫了手的時候。刀在空中急速旋轉,以至於像個飛輪一樣,後麵還銜接著凱達的聲音:“即使不靠近也能發動攻擊。”
森能感覺到攻擊的存在,可不知怎麼的他頭也不轉,連個慌張或者驚訝的表情也沒有,眼睛也沒有瞄向旁邊,依然像雕刻的一樣淡漠地盯著年羽。但是從年羽的視角是可以看到森臉上有了細微的變化:他的小嘴輕輕地分開了。分開的隻有中間的部分,像拱橋一樣的形狀,裏麵被黑暗充滿了,沒有能看到牙齒;兩邊的嘴角像粘連住似的,粘成兩條線段:“空?明如鏡。”在說話的同時,飛來的刀已到達他的頭部,擊中了頭部。可是剛擊到森的頭,凱達就感覺到不對勁:刀已經嵌進了森的頭裏,但沒有流血,甚至連阻力都沒有,就這樣穿透了森的頭。森的身體經過先變透明然後再消失。可是再看年羽頭頂上的手仍然在呀,等等,和之前不太一樣,方向變得相反了,之前是麵對這年羽伸出的手,手指頭指向腦後,可現在是手指頭指向額頭。手掌貼合著弧形的頭頂,也做出了相應的輕輕的彎曲。沿著手掌向後麵延伸去是手腕,翻過手腕向上延伸去就是黑色的寬鬆的袖子。森現在在年羽的身後,表情很冷靜,沒有任何波瀾。他閉了一閉眼睛,重新睜開,好像眼睛更加明亮了似的:“看來你無法掙開這個蓮花座,”他把手從年羽頭頂上拿開,收了回來,貼在大腿邊上放好了,“畢竟你的力量隻是……”
“別這麼小看人!”年羽激動地反駁說,把森的話也阻斷了。斷了的話鋒的森沉默了一會兒,並沒有把剛才的話拾起來,而是轉了話題:“你們是不可能戰勝我們的,我建議你們還是撤回去吧,”森臉上很平靜,幾乎是沒有表情,“你們這樣鬧是不會有結果的。”
“那又能怎麼樣?”年羽語氣仍然激動,表情上甚至還帶著一些執拗,“就因為打不過所以就放棄嗎?鬥爭總是會有輸有贏的,比起退縮者來說,失敗者也是一種光榮。”
“漂亮的言論,”森的嘴上輕輕飄著一絲聲音,聲音清淡,語調淡雅,好像絲竹發出的低音,“但是結果決定了一切。”他把右手往寬大的袖子裏一縮,手臂成功地從袖子裏麵抽出來了,光光的手臂抽出來了,凸起的肩膀還能不出來嗎?光滑的微微凸起的肩膀露出來了,搭在肩上的袖子能不往下滑落嗎?滑下去的衣服的邊緣從背的中間斜斜地劃過。在前胸那一麵看,他半個胸脯都露了出來,從上往下看去,能看到長長的微微隆起的鎖骨。他身體一點兒不胖,身材偏瘦。可瘦是瘦但是精壯,該有的肌肉都能明顯地看到隆起的線條,一塊也沒落下。也許不是很粗大很威猛,但是很結實。肌肉與骨痕相互咬合著,一起一伏,把身板塑造的很有曲線感。當然可不是光指身體輪廓的曲線,的確,腰凹進去比較窄、肋部寬大是合著曲線的,可是我之前所指的曲線在前胸與腹部,背上肩胛骨部分與腰際同樣可以見到。這一切給觀看者的印象:一方麵是精瘦,一方麵是健美。瞧在隆起的肋部和扁平的腹部之間那拱起的彎彎的凹痕呀。他抽出的右手平擱在胸前,貼著胸口,彎著中指跟拇指做出一個悟禪的手勢:“所謂力量絕不是靠逞能就可以追趕的;所謂差距也不是自信能夠彌補的——空·明如鏡。”他說完把做出悟禪手勢的那隻手捅向年羽的後背。發出骨骼折斷的聲音和肉塊撕裂的聲音,還有血液浸滿肉體被捅過後血液往四處濺的聲音。你想、你聽,被血液浸濕的肉體被砸開時,因為含有很多水分所以聲音是實落落的,悶悶的。血液從手指上流淌下來,手指已經是在年羽的胸前了,手捅穿了年羽的身體。年羽睜大著眼睛,呆呆的,不知是不是因為疼痛使她不敢發出聲音,怕些微的震動摻入身體傷口處。凱達震驚地睜大眼睛,渾身不知所措地顫抖了一下;人群驚愕地沉默著;金明大叫起來:“森!我不是告訴過你……”但他似乎看懂了什麼似的,打斷了急迫的話。森沾滿血的那隻手動了一動,手指觸碰著旁邊的藍色外衫——但是年羽穿的不是藍色外衫呀。再往上移到目光,喉嚨上的喉結急促地起伏著,一高一低——等一下,年羽是女人,是沒有喉結的。迫不及待往上仰視,隻為及早地瞥見這個人的模樣:方臉,小小的鼻子,眼睛驚恐地張大著,額頭上短短的一排頭發,硬直地戳出來,像屋簷一樣戳出來,這是平頭。這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並不是年羽,但捅穿他身體的手確實是森的,此時森正在這個中年男子是身後,正在示威的人群之中。這突然的一幕讓旁邊的人都驚愕和不解,竟然讓人群呆呆地看了幾秒而忘記了趁機攻擊森。
“怎麼會……”凱達驚訝的話隻說了一半就說不出來了,憋在了緊縮的喉嚨裏。有許多聲“怎麼回事?”或者“發生了什麼?”這樣的聲音在人群裏響起,並且引發了一陣騷動。由於無法接受的震驚而引發的短暫的騷動過去了以後,恢複了理智的群眾拿起手中的武器或者揮起自己的拳頭向森攻擊。
“看到了嗎?”是森的聲音,那樣低,那樣清晰,聲音的源頭在年羽的旁邊,他站在年羽的身後,就像之前那樣,就仿佛他根本沒動過。無疑,群眾們攻擊的那個森消失得無影無蹤。但是被森捅穿的那名中年男子確確實實地倒在血泊中。眾人馬上去看森的右手:被鮮血染紅了。“這種驚恐,就是力量的直接反應,你們現在能做些什麼呢?”他把右手又伸進懸空垂直的袖子裏麵去,看袖子由癟到鼓,看一線長長的流線形的皺褶從肩部上滑下去,後來看到沾滿血的右手滑出寬闊的袖口。雖然手是縮回袖子裏了,可胸前的前襟分開之後還沒完全合攏,往外凸起,凸出一個大的空處。前襟沒有緊貼胸膛而是往外張開著,像歪著的大嘴巴似的。右肩也沒有完全遮蓋住,長長的鎖骨的凸痕可以看見一大半。但他好像不準備理整齊了或者自己沒有發覺,仍然從容地抬起那隻沾滿血的右手:“我的任務到此就結束了,我其實不喜歡殺戮。”他閉上眼睛,好像要沉思的模樣。
“不喜歡殺戮?”年羽冷笑起來,幹幹地冷笑了兩聲之後,笑聲停止,表情像直接掉入憤怒的泥沼中,無法自拔,“那為什麼你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你……”她憤怒地說不出話來,把擴大的肺調節過來之後,憤怒轉移到眼睛裏,像兩隻燃燒的煙頭一樣;她想扭頭看森,可頸部的肌肉拉動了一下,可沒法動彈,“假慈悲。”
森沒有理會,隻是安靜地閉著眼睛。金明現在不用理會年羽了,把目光都集中在了凱達身上:“別跑了,藍道夫,等我一會兒,”但他的話卻是先對藍道夫說的,隻是沒有轉向他而已,“嗨,凱達,”他向凱達說,看見凱達的臉轉向他,才繼續說下去,“跟你做一個交易,”他凝視著凱達的眼睛,注意著凱達的表情變化,看見凱達麵色凝聚,皺起眉毛有了警惕的神色,金明像個惡作劇的孩子一樣頑皮地微笑起來,“你們撤回去,我們就放了年羽。”
“混蛋!”年羽罵起來,“你以為拿我做人質,我們就會撤走嗎?天真。”她發出了輕蔑的笑。
“你要威脅我們嗎?”凱達說,“你以為我們都是貪生怕死的人嗎?”
金明微笑著說:“不怕死有什麼用,說句實話,”他的微笑突然收斂起來,嚴肅了起來,“就算你們全死了也沒用,小藍兒和甚輝一個也不會放。”
“不放就硬闖,”凱達語氣強硬地說,不光語氣強硬,也有強硬的動作配合著:捏起拳頭,幾個大跨步,衝到金明身前,充滿力量的拳頭掄向金明的頭,“就算搭上我的命也要救出小藍色大人和甚輝隊長。”這樣氣衝衝地出拳,光是這氣憤的聲音這激動的動作就早引起金明注意了。金明在五米之外就已經開始捏拳了,掄拳的過程跨越了五米,如此大幅度打出的完全是氣勢而不是拳頭,所以金明步子都沒挪動一步,隻稍稍一退腦袋,讓凱達的拳頭打到了額前的空氣,並且金明還有精力把注意力放在說話與凝視凱達上:“氣憤有什麼用,你應該現實一點兒,”然後金明那不正經的微笑終於又從臉頰裏麵蹦出來了,真是好久不見,“你們現在撤回去,我也就不用在這裏浪費時間了,你瞧,”他指指後麵的藍道夫說,“我還要跟這個小鬼切磋一下刀法呢。”聽到金明這樣說,藍道夫有些難為情地低下頭,用右手遮著額頭上的頭發。可是手腕旁邊,也就是他的臉頰上,慢慢地生出了微笑,純樸的淡淡的笑,沒有任何內容、任何意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