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便是鄉試最後一場了。
貢院內,考生們皆伏案低頭,忙著破題解題,能否更換門庭隻看這一遭了。
路謙也是如此。
他已審完了題,正一麵研墨一麵打著腹稿,待大致有個雛形後,便準備提筆揮毫。
隻是在提筆之前,他先衝著身畔擺了擺手,卻聽一聲冷哼,一股青煙飄然的從號房的小窗口的晃了出去。
那股子青煙離了路謙所在的號房後,又挨個兒的去了別的號房,倒也是好耐心,竟是一排排一間間挨個兒不落的看了下來。也不光幹看著,還有心情點評一二。
評了這個大麵上還成,卻經不起細細推敲,到底還欠些火候;那個打眼瞧著便是個書呆子,動輒便是某某曰,全無自個兒的想法;又對另一個嗤之以鼻,學問是有了,見識也不凡,卻是個諂媚玩意兒,看那字裏行間,滿滿當當的寫了“舔”字……
貢院不大,號房卻不少,饒是四下一片寂靜,巡查的差丁卻不敢有絲毫大意,認真的查看著,卻無一人發覺這其中的異樣。
直到看完了也看膩味兒了,那青煙這才飄飄蕩蕩的回到了最初的號房。
路謙此時已將那策問寫了一半有餘,別看他年歲不大,學問倒是紮實,此番提筆便是行雲流水般的寫出了自己的見解。
那股子青煙悄無聲息的飄到了他的身側,逐漸凝成了一個隻有大半個身子的白須老者。
老者也不打擾他,隻伸長了脖子去看他寫的文章。
稍片刻後……
“混賬東西!!”
一聲飽含著暴怒的罵聲在路謙的耳邊炸響,驚得他渾身一哆嗦,連帶手中的筆都被甩了出去。
路謙捂著心口,一臉怨念的看向身側的老者。
被他這般看著,老者麵上卻沒一絲一毫的愧疚,隻徑自鼓著腮幫子生著氣,連帶胡子都在不停地顫動,可見是真的氣壞了。
“你個叛徒!賣國賊!不肖子孫!”
“我先還說某些人學問不錯,卻趕上著捧那韃子的臭腳,卻沒想到自家也出了你這麼個叛徒!”
“看看!看看!全不能要,重寫!”
換個人見此情形,就算沒被嚇出個好歹來,隻怕也早已亂了心神無法考試了。可對於路謙而言,驚嚇是有的,但緩過來就好了,至於這考試……
鄉試的第三場不同於前麵兩場隻考經史子集的內容,這場考的是時務策問,難度高不說,更講究一個能否說到主考官的心坎上。
莫要小瞧了這份本事,有很多滿腹經綸的考生,卻是實實在在的栽在了這上頭。你便是才華橫溢,若沒了這份審時度勢的能力,便是僥幸進了官場,也未必能全須全尾的出來。
尤其如今是大清朝,是滿人的江山。
鄉試對於路謙而言沒什麼難度,難的是什麼呢?是當著漢家祖宗的麵寫下這份吹捧滿人朝政的策論。
“路謙,你可還記得韃子奪我大明江山,辱我大明皇室,殺我黎民百姓?”
路謙差點兒沒忍住想翻白眼,最終隻能權當沒聽到這話,索性尋了支新筆,重新蘸了墨汁,又繼續寫先前被打斷的策問。
見狀,老者隻恨不得拿把刀將路謙捅個對穿。可惜他沒那個能耐,如若不成,七八年前路謙就該沒命了。
老者其實是個經年老鬼,大約在七八年前忽的恢複了神誌,卻不想睜眼一看就看到了眼前的大禿瓢。
便是這路謙。
初時,那老鬼並不曾將路謙放在眼裏,他隻好奇如今是大明曆多少年,誰知稍稍一打聽,差點兒氣到掀了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