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們皆盡驚歎。陳軒宇看那出手之人,一身褐色布衣,膚色黝黑,更突顯熊腰虎背的壯碩身材,從頭到腳仿佛銅澆鐵鑄一般。他的麵龐輪廓剛毅粗獷,像是錘鑿雕砌而成,下頷微凸,唇似重棗,雙目囧囧。真正令陳軒宇吃驚的是此人年紀或與他相仿,可這一手長鞭的功夫,實可謂是爐火純青,令他自歎弗如。
馬車停住,停在街心。那青年長鞭收回右袖,左手拿著塊肉,五香驢肉,肥瘦適中。他咬上一口,滿臉,陶醉,幸福。他喃喃自語著:“比保定府的驢肉少了些鮮味。不過佐料真棒,香,嗯,真他媽香!”周遭人們的議論聲攪了他享受美食的興致,他不悅地掃視四周,雙眼透著股混不吝的囂張氣焰。“一個個的,都聚這兒幹嘛,嘰嘰喳喳的,跟裹腳的老娘們兒似的,都給老子滾!”他嗬斥著,長鞭甩動一視同仁,周遭男女老幼蓋莫能免。眾人一窩蜂地散去,原本此起彼伏的讚歎聲化成了漸漸遠去的咒罵聲。
陳軒宇當然沒有走,也隻有他還留著。他覺得這青年實在是有趣,俠義的心腸,蠻橫的做派,高強的武功,還有他的兵刃,鞭,軟鞭,長鞭。江湖中使鞭的多是有棱有節的硬鞭,秦家鞭、雷神鞭、水磨鋼鞭、竹節鞭等。至於使軟鞭的,陳軒宇當然頭一次見,也從未聽吳盛提起過。
青年鬧出偌大的動靜,拉車的駿馬受了驚,掙脫了韁繩,向他奔去。青年又咬了口驢肉,好大一口,一邊嚼著一邊囫圇地自語,“驢肉香,馬肉臭,打死不吃騾子肉。其實馬肉不臭,但也不好吃,又老又酸。馬兒啊馬兒,你可他媽真走運。”他直麵迎上前去,右手探出,抄在馬頸上,那高頭大馬竟被掀飛離地,驚嘶一聲。他手托在馬腹上,令馬穩穩地,輕輕地著地,纖塵未起。
這般怪力,比起那手登堂入室的長鞭功夫,更令陳軒宇咋舌。隻見那青年一隻大手輕柔地撫在馬鬃上,“馬兒乖,別鬧。”那匹馬竟不再發狂,還溫順地舔了舔他的手。青年得意地大笑著,一步一晃蕩地走到車前,將那已嚇得魂不守舍的車夫拎了起來,隨手一扔,摔得車夫屁滾尿流。他向車中喝道:“車裏的王八羔子,給老子滾出來。”
車中人不得不露麵。車是知府的車,車裏坐的卻不是知府,是知府的師爺。師爺姓錢,也很有錢,至於錢是怎麼來的,不好說,說不好,也不說為好。錢師爺麵對著青年,色厲內荏地斥道:“你…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毀了知府的車!”
“知府?”青年嗤笑了聲,“天下的知府比黃河裏的王八還多,屁大點官,還拿上了?”
錢師爺又驚又怒又怕,無言以對。青年吃光了最後一口驢肉,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憨憨地笑了,“再說,哪兒有什麼車?”他一掌打在車上,隻聽“嘩啦啦”一陣聲響,馬車散了架,雕花的紅木窗支離破碎,幾片殘木飛出丈許,在地上旋轉不止。
他又揮出一掌,拍向錢師爺。掌未至,錢師爺已暈了過去。
那獲救的小童也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著。青年從懷裏又取出一包驢腸,聽到哭聲,不爽地罵道:“出息勁兒的!大老爺們兒的哭什麼哭!”
青年勒馬、砸車、訓人,都看得陳軒宇大呼過癮;當他向小童惡語相向時,陳軒宇忍不住戧道:“首先,她年紀還小,和‘大’與‘老’毫無關係;再者,她是個女娃,不是什麼爺們。”
青年瞥了陳軒宇一眼,鼻孔朝天,下巴指地,“首先,她不小了。就算小,遲早會長大,會變老,怎麼就沒關係了?再說,女孩兒怎麼就不能爺們兒了?還有,你他媽算老幾?自己屁股上的屎擦幹淨沒?就想著給別人擠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