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壁禾的笑臉不見了,她拉開鏢子的手,淚光隱隱的說:“得了鏢子,和刁一相比,你的好運已得天獨厚了。唉:刁一,此時此刻,你在哪裏,你怎麼樣?”
釘子拉著小姑的手,望著她淚中的眼睛:“小姑,刁一是誰?”
壁禾說:“她是你和鏢子的表姐,半歲的時候,被一個名叫鰻鱺的姑娘抱走了;如今饑荒遍野的,不知她能不能吃到一口苞穀麵混合的洋芋飯。”
釘子額頭涼涼的:“小姑,那你為何不把她找回家?”
壁禾仰望著白雲朵朵的藍天:“把她找回家,小姑做夢都想,可山高路遠的,小姑這輩子恐怕力不從心了。”
釘子捏緊小姑的手指說:“小姑你別急,等我長高一些,我就去把表姐給你找回家。”
壁禾搖搖頭:“釘子,你有這份情小姑就感激不盡了,哪能再有非份之想,再說,你也無能為力。”
釘子說:“我能。”。
壁禾抱著耍賴的鏢子走進家門,見房簷下坐著一位蒼髯皓首的老人,苗叢正在給老人沏苦裏巴茶;老人身穿油漬發亮的羊皮褂,腳吸塵埃不離的山草鞋,銀白的濃眉下閃爍著一雙璀璨的眼珠。
“橫山祖爺!”釘子驚喜的撲到老人的膝上。
老人樂哈哈的摸著釘子圓圓的腦瓜說:“你這隻攀山的崖羊爬樹的虱子為何不進山去跟我騎馬溜趟,前兩天我用馬尾給你編了幾副勒野雞的扣子,又叫狄鐵匠給你打了幾套挾獐麂野兔的鉗子,可偏偏今早走得慌,忘了給你帶來。”
釘子說:“謝謝祖爺。祖爺你看,那是我小姑,那是我表妹鏢子。”
壁禾揣摸著釘子的的稱呼恭恭敬敬的叫了聲:“橫山老伯。”又教鏢子:“快叫祖爺。”
鏢子聽話的叫了:“橫山祖爺。”
老人灑著熱淚的笑聲擠滿了蕭條的院子:“我昨晚聽說小姐回家了,還帶回丫頭,這雙老眼就花了一整夜;回家好回家好啊,感情說樹高萬丈葉落歸根,如今的家鄉雖說事過境遷,但人不親土還親啊。”
壁禾淚淋淋的笑答:“老伯說的何嚐不是。”
老人說:“小姐你看,我給你們帶什麼來了,這是一支火腿,這是一對母雞,讓壁壽媳婦養著生蛋給你的丫頭哄嘴;城裏的娃娃錦衣玉食的,回到一貧如洗的家裏哪能習慣的喲。”
壁禾撲的一聲跪下,額頭貼到地上哭喊一聲:“老伯。”
老人連說:“起來,起來,再不起來就不像你父親母親的女兒,就不像鳳凰巢的安家後人了。”
壁禾走進灶房,苗叢滿麵淚痕的站在灶邊揮刀剁著帶骨的幹肉。她問:“嫂子,我哥呢?”
苗叢笑答:“你哥到縣公安局給你落戶去了;小妹你看,橫山大伯給的獐子肉肥不肥,他給了兩隻囫圇的獐子,說一隻讓我們解個饞,一隻給娃娃補身子。我剁了兩塊排骨,算是款待橫山大伯。”
壁禾說:“嫂子,我哥為何不讓我一起去?”
苗叢笑笑說:“噢,你哥說你去了反而麻煩,他大男人的不會怎樣;再說,有橫山主席陪他一同去的,不會怎樣,隻可惜不能陪橫山大伯喝一杯敘敘舊。”
壁禾抱著兩手在灶邊轉來轉去的挪步,猛然鳴的一聲傷傷心心的哭了。
苗叢的菜刀丟在地上:“小妹……”
驚動的釘子鏢子撲進灶房,一個哭喊母親一個哭喊小姑,老人坐在房簷下,抬頭望著天上的白雲。
“小妹你這,小妹你為何這樣?”苗叢抖著兩手摟也不是抱也不成,“小妹你說句話呀。”
壁禾蹲在地上,釘子鏢子一人抱著她的一支胳膊哭成一團:“小姑……”
“母親……”
淚珠滾滾,誰見強顏歡笑的眼底總含憂,悲聲陣陣,隻為觸景生情的心痛無藥治。
三天後,一個陰雨綿綿的早晨。壁禾站在點點滴滴的屋簷下翹首長空,一幅欲靜不可展翅艱難的俏像令多年以後的釘子記憶猶新。
苗叢輕輕走到身後,將一件長長的羊皮褂披在她身上:“小妹,你在想刁一!?”安壁禾單聲獨調的說:“這時候,不知她站在哪棵樹下,不知她蹲在哪個牆角,盼隻盼不要響雷。
釘子悄聲說:“小姑,我知道你為哪樣傷心……”
苗叢捂住了兒子的嘴。
壁禾說:“望著滿砧板的肉,我好像看見刁一正站在不知是誰家的門口討飯,一條黑黑的大狗朝她撲去。”